第35章 北斗石(十七)

灵江出门之后先打听清楚了乔家镇的位置,这才化而为鸟,一路振翅疾飞,一夜过后就远离了万海峰。

鸟跟人不同,连绵起伏的山川从来都不能挡住飞鸟的去路,他动作极快,越过几处山脉,几条大河,殷成澜给的饲料才吃了一半,就抵达了千里之外的乔家镇。

乔家镇在江南是个富饶的地方,南来北往,东去西回的人都要经过这里,所以镇上人来人往,走卒、私贩、商客,侠士比比皆是。

但是多也要有个限度,太多了就容易隐人怀疑。

一只淡黄色的小鸟披着朦胧的曦光悄无声息落到了城墙之上,俯瞰着乔家镇雾蒙蒙的早晨。

镇上的人多到什么地步,街上的铺子里,桥洞中,街边的护城河的渔船里到处都是合衣入睡的江湖人。

灵江对江湖人都什么德行并不清楚,但有一点他曾经亲眼在裴江南的身上见识过——趋之若鹜,但凡有宝物,哪怕是一本并非人人都能炼成的武功,不是谁都能用的绝世名剑,只存在传说里的长生不老之术,只要被称上宝物,就会有大量的江湖人趋之若鹜,也不管是什么就要得到。

他静悄悄的落在鼾声如雷的桥洞里,发现每个人的身侧都躺着一卷牛皮,有的还裹在胸口如同宝贝似的捂着,灵江从一长满黑毛的胸口上摸出一卷,晾到有光的地方看去,发现里面画的还是他自己。

灵江:“……”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画他?

能收钱吗?

这个念头只在他心里一闪而过,毕竟殷成澜很有钱,养活他一只小鸟鸟完全足够的。

看到自己的画像,灵江清明了一些,正想沿着思路想下去,忽然,他猛的向后一翻,旋身腾空跃起,就在避开的瞬间,一枚银针从晨雾中射了出来,直勾勾钉在灵江刚刚站过的地方。

江南水乡的岸边,潮湿的青石板上,一点幽光震颤着锲入地面半尺之深,银钩针细如牛毛的针尾还带着穿过雾气凝成的露珠,在四周寂静的清晨缓缓砸在了被钉入石缝的纸条上。

纸条很窄,好像是为灵江量身定做。

他眉头紧皱,一双乌黑的眼珠子暗沉沉的打量周围,街上商肆禁闭,褪色的红幌子滴着凝了一夜的水珠,路边倒在茶铺的长椅上入睡的江湖人磨牙打呼噜翻了个身,每一条交错的小路只露出僻静的头,往后的半截身子藏在昏暗的天光中。

灵江收回视线,确定了一件事,他被人盯上了,而这个人和遍地江湖人不同,他清楚自己的真身,也见过自己的化形,并且武功不弱。

他将纸条抻平,用爪爪踩着一角,低头看去——方平寺。

灵江前脚刚走没多久,殷成澜便带连按歌沿路追去,谁知那小鸟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不着调,飞起来速度倒是很快,殷成澜放出海东青去追,飞至半日都未见得他的身影。

连按歌抬起马鞭重重落下,马蹄疾驰扬起一阵浮尘,他在风中大声说:“连阿青都未追上,那小谁会不会又走错路了?”

殷成澜在奔驰的马车中姿态端方,丝毫不受影响,手里握着刻刀和小木棍,随心随意雕琢着,闻言道:“不会。”

灵江小是小,但绝不会是不靠谱的玩意儿。

纵然相识不久,殷成澜却觉得自己将小黄毛里外都摸透了,包括心理和身体上都摸了一遍,虽然灵江不知道,但摸着骨骼见魂魄,殷成澜从未看错鸟。

马车不知道碾住了什么,忽然重重颠簸一下,殷成澜手里的刻刀顿时划过小木棍,在上面横斜出一道深刻的沟壑,殷成澜低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竟随手雕琢一只鸟,看那圆鼓鼓的肚子不用问也知道是谁,而那道沟壑就横在小黄鸟的肚皮上,从一侧深深划到另一侧。

殷成澜盯着小木棍上的图案,说:“按歌,加快速度。”

连按歌啊了一声:“爷怎么了?”将马鞭抽的凌空作响。

殷成澜凝眉道:“没什么”,心里隐隐有些不大对劲,他摩挲着小木棍,上面的小鸟呆呆瞅着他,他用拇指遮住那道划痕,叹了口气,护犊啊,除了变态,他还有这个臭毛病呢。

方平寺在乔家镇是个比较出名的寺庙,传说很灵,能镇妖邪,除污秽,灵江到的时候,只见寺庙门前飘着无数黄符,符上用朱砂粉画着魑魅魍魉。

天又亮了些,小贩开门做起生意,三两个人零星坐在馄饨摊上。

打他注意的这位仁兄是想要用装神弄鬼撒狗血的这套把戏了,灵江在树上观望片刻,抓了一把五谷嗑了,然后拍拍爪,化成人形,将八棱梅花锤轻飘飘拎在手上,现行走了出来。

他一出现,立刻有人注意到了他,原本闲散喝汤的人都不由得绷直了脊背,斜眼盯着灵江,甚至有的拿出了牛皮画像,偷摸在桌下打开,以确认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