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画布”,可以用一天变一个模样来形容。
郑飞鸾不知从哪儿请来的施工队,多线并进,效率奇高,每天都拽着进度条往前拉一大截。举例来说,开工第一天还是窄窗、旧墙、长雨篷,遮得店内暗无天日,第二天整面墙都被拆了个干净,换上了高透的落地玻璃。
阳光如同剪碎的金箔,明晃晃洒进店里。工人们跪在窗边,将几大捆浅木纹理的地板倾斜着切割,再拼接出文艺的鱼骨形状。
施工队不仅高效,动静还尤为轻巧,一点也没打扰到左邻右舍。
何岸亲眼看到郑飞鸾带着设计师过去监工,隔壁印染坊和绣花铺的老板同时出来打招呼,一个赛一个的礼貌,都表示如有困难,随时可以帮忙,仿佛半年前刚为装修干了一架的不是他俩。当然,在看到施工队跑去印染坊修了条凳子,又跑去绣花铺补了块瓷砖,文质彬彬的设计师先生还向两位老板递了名片与VIP卡的时候,何岸的疑惑就消除了。
某天在桥上碰见郑飞鸾,何岸好奇地问了句:“你的装修速度为什么那么快啊?”
郑飞鸾笑笑:“想赶一个特殊的日子开业。”
那一天是12月18日。
何岸垂眸往后推算了几天,突然就明白那个“特殊的日子”是指几号了。他看向怀中花朵般的小铃兰,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每天中午十一点半,郑飞鸾都会雷打不动地来客栈向何岸申请续住。当然,不是把身份证往前台一摆就完事了,他总会严谨地自省一番,然后问何岸:“我昨天的表现,你还觉得满意吗?”
“……满意的。”
何岸的嗓音比平常更轻些。
他点开207号房的日历表,匆匆打上一个属于明天的勾,又匆匆把郑飞鸾的身份证推回去:“好了。”
“谢谢。”
郑飞鸾收好证件,转身走出了小客厅。
何岸托着腮,望着他大步远去的背影,陷入了艰难的自我诘问之中:每次说出“满意”两个字,他都觉得这像一种潜移默化的规训,说得多了,慢慢的,自己就会相信郑飞鸾的确是一个让他满意的Alpha。可要说“不满意”呢,他又实在挑不出毛病来。
郑飞鸾太聪明了。
何岸原以为,那个死缠烂打非要带他回渊江的郑少爷,一旦抓住机会,必定会得寸进尺,时时刻刻粘着他培养感情——但郑飞鸾没有。
完全没有。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除了每天过来申请续住的那一分钟,其余时间从不打扰。偶尔在街上遇见了,也不过是微笑着点个头,除非何岸主动开口,否则绝不冒昧攀谈一个字。郑飞鸾迄今最过分的举止,就是铃兰搂着六百六在秋千摇篮里打盹的时候,站在二楼走廊上看了一下午。
克制是可以表达爱的。
而且比起纠缠,克制往往表达得更多。
郑飞鸾严格控制着行事分寸,止步于何岸的焦虑线之外,连何岸主动提出要给他办一周的入住也婉拒了。
“约好了每次只给一天,我怕给多了,以后就不够自律了。”
他微笑着谢绝了何岸的好意,有理有据。
怎么办呢?
郑飞鸾滴水不漏,何岸一点把柄也捉不到。
买下酒吧的那天,郑飞鸾曾问过何岸一个问题:你最希望酒吧变成什么?
当时何岸没有回答,但他心里是有答案的。
他想要一家糕点铺子,不用多大,也不用多高档,只要出售实惠的热饮、蛋糕与面包,让青果客栈的住客们找得到地方填肚子就行——客栈的厨房太简陋了,只够做自家人的一日三餐,顾不上住客们,而最近的餐馆也在两条街之外。
许多客人会在订房前打来电话,询问附近有没有好吃的,何岸不愿用诸如“步行距离内有餐馆”之类模棱两可的话敷衍他们,可一旦告知真实情况,订单往往也就接不到了。
即便是这样,何岸依然没有告诉郑飞鸾:我想要一家糕点铺。
店面不是他的,他不能拿自己的需求绑架郑飞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