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面对面交谈的时候,何岸的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心软,但独处时,他能立刻冷静下来,把那些荒诞的想法从脑中驱逐出去。
放任何岸一个人过下半辈子,风险之巨大,郑飞鸾自知承受不起。
因为何岸是Omega。
身上没有标记的Omega就像公认的猎物,在弱肉强食的社会里,一定会激发Alpha乃至Beta的欺凌欲。
世上的人分为两类,一类制定规则,一类服从规则。郑飞鸾生来就是上位的规则制定者,他比谁都清楚,规则无非是强者之间的利益拉锯,而弱者是砧板上的鱼肉。无论最终哪一方得利,刀锯的利齿都必定要从鱼肉上碾过。
切碎了,再掂一掂重量,三七分,或者四六分。
区别唯此而已。
在三种性别的利益拉锯中,Omega是毫无疑问的牺牲品。
他们被孱弱的体质、温和的性格和敏感饥渴的发情期所困,难以群起抗争,就像剥了壳的嫩鸡蛋被抛到刀尖上,再坚强也躲不过破裂的命运。
郑飞鸾舍不得让何岸一个人面对苦难。
这么美好善良的Omega,就应该——不,不是“应该”,何岸不会喜欢这个词的,要用“适合”——就适合被强大的Alpha标记,前方是自由,背后是港湾。不甘当一只笼中雀,就去广阔的天空里飞翔,中途累了,想休息,就回到Alpha怀里安宁地打个盹,再伸一伸睡袍底下雪白的腿肚子。
也许真的是Alpha主义作祟吧,郑飞鸾不相信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成为何岸的依靠。
戴逍?
他最不信的就是戴逍。
忽然,外头走廊上传来了零星的声响,在深夜听着格外刺耳,似乎是有人起了争执。
郑飞鸾厌烦这些,懒得搭理,想着去浴室泡个热水澡躲过这一阵子。还没踏进浴室,隐约间竟听到了何岸的说话声,当下就像自家房子拉响了火灾报警,急忙转头,匆匆过去拉开了房门。
走廊尽头敞着一扇门,投出雪亮的光线。何岸果然站在那儿,身旁陪着程修,两人一块儿与住客争论着什么。
郑飞鸾走近几步,只听一个尖利的嗓音嚷道:“我昨天投没投诉?啊,投没投诉?现在问题解没解决?你告诉我解没解决!都一天了,你们干什么去了?!”
灯光下,一阵一阵的唾沫星子直往何岸脸上喷。
何岸只得偏头避了避,等对方骂完,才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量和酒吧交涉了,但他们那边态度很强硬,所以……”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能让我睡场安稳觉吗?能吗?”客人粗暴地打断了他,“我们是来旅游的,明天还要爬山,酒吧吵成这样,休息不好爬山摔了你赔钱啊?!”
郑飞鸾眉头紧皱,压着怒气又往前几步,总算看清了客人的模样——一对五十岁左右的Beta夫妇。大叔矮胖微秃,眼底无神,弓着背缩在后头,不像有话语权的样子。大妈则明显强势得多,生了一副刻薄面相,高颧骨,尖眉峰,双手叉腰,态度咄咄逼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青果客栈对街开了一家通宵酒吧,郑飞鸾上午就注意到了,还奇怪为什么客栈的选址这么不用心。现在留神一听,闹腾倒是有些闹腾,但……
怎么形容呢?
就像被子里捂了一支摇滚乐队,音乐闷燥而模糊,却不尖锐,催着夜晚的空气如波鼓动。严格说起来也算噪声,但只要把窗户关上,马上就能恢复清净。
何岸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提议道:“我帮你们把窗户关一关吧,他们音量不高的,隔着窗就听不到了。”
“那怎么行?我睡觉从来不关窗的!”
没想到大妈横眉竖眼,脾气更差了,机关枪一样猛怼回来:“窗关了不就没有新鲜空气了?没有新鲜空气,人都憋死了,还睡什么觉?不可能的!不关!”
她态度强硬,坚决不肯关窗息事。
“那……我们这儿有隔音耳塞,您将就着用一晚,好吗?”何岸又提议。
“不塞,难受!”
这回她连个正眼都没给何岸。
程修被她的态度气到了,翻了个嫌弃的白眼:“那您自个儿说吧,怎么才能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