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岸扬起眉毛,朝程修灿烂地笑了笑。
程修拦下一辆出租车,把行李箱整整齐齐码进去,然后拉开后座车门,利索地安装好儿童座椅。何岸回头看了一眼矗立的医院大楼,在铃兰胖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弯腰坐进车里,踏上了通往落昙山的旅途。
第十四章
九个月后,周一。
早晨七点四十,渊江市中心商圈。
地铁枢纽人潮交织,衣着考究的职业白领们乘梯而上,涌至十字路口,在信号灯由红转绿的那一秒粗绳解股,散向了四面八方。
作为地标建筑的久盛双子塔矗立在商圈中央,玻璃外墙高达三百米,反射着初升日光。
大清早的,东塔五十五层就弥漫开了令人胸闷的低气压。职员们好不容易抓住周末喘了口气,现在又个个如临大敌。在茶水间碰面时,他们默然不语,仅仅以眼神和动作交流心情——有的抿唇摇头,有的叹气耷肩,谁也没开口说话,却百分百理解对方的痛苦。
电梯门打开,服务生推着满满一车鲜花出来,沿途留下了一走廊馥郁的香气,也没让这些丧气冲天的员工们恢复一丝活力。
因为再过二十分钟,天下第一难伺候的郑飞鸾就要露面了。
七点四十一分,一声尖利的叱骂打破了沉闷的空气。
只见一个身穿白色套裙、肩挎小香包、手拿纸杯咖啡的姑娘拦在鲜花小推车前头,眼珠圆瞪,柳眉倒竖,正气势汹汹地与服务生隔车对峙。
“那不是俞助理吗?”员工甲窃窃私语,“郑总还没来她就疯了?”
员工乙:“成天跟在郑总身边,想不疯也难啊。”
俞助理,单名一个乐字,女性beta,渊江大学酒店管理硕士。她做事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九个月前破格提拔到总部,顶替了程修的私人助理职位,也正是她抱着一束小熊向日葵,代表郑飞鸾探望了何岸与铃兰。
本以为这次升职是天上掉馅饼,从此成名在望,平步青云,谁知好日子过了没几个月,她所仰慕的郑总忽然性情大改,变得蛮不讲理,事事挑刺,再细致周到的工作也能挑出一大串错误来,经常骂得她狗血淋头还不敢争辩。
踩着刀尖一路走到今天,上班已经苦过十八层炼狱。
此时此刻,俞乐犹如一只拦路虎,八厘米细高跟深深扎进地毯里,鞋尖翘起,用力抵住了鲜花小推车的万向轮。
“你们采购部经理听不懂人话吗?我口头加书面一共强调了十八次,玫瑰不要、百合不要、绣球不要,什么桔梗、鸢尾、满天星,但凡这上面列出来的……”她从小香包里掏出手机,刷刷翻找备忘录,一屏幕扇到了服务生脸上,“通!通!不!要!”
服务生敏捷一闪,才免遭被拍扁鼻子的厄运。
他脾气也差,当面怼了回去:“俞助理,您信也好,不信也好,今天锦源双子塔一层到八十层供应的所有鲜花,每一种都在这里了,连顶楼的黑郁金香特供都破例给您抽了一枝。您要是还不满意,我们采购部是帮不上忙了。”
“这和上周五的破花有什么区别?!”
细高跟又踩深一厘米,险些啪叽折断。
服务生直翻白眼:“俞助理,我知道您是郑总的人,但您也不能不讲理啊。这季度的客房、大堂、展会厅布置,花卉设计师已经全部定案了,我们必须按照方案采购,没有特殊情况,不能随意变更种类和数量……”
“特殊情况?摆在郑总办公桌上的花郑总不喜欢,这叫没有特殊情况?”
“以前不都这几种么,也没见郑总挑毛病啊。”服务生完全不当回事。
俞乐暴怒:“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服务生:“那专门给您多买几种花,账目也拉不平啊。”
俞乐几乎抓狂了:“拜托,我要的是十枝花,不是十车花!合理损耗会算吗,不会算的话让会计把证撕了,今天就离职!”
她抬腕一看表,七点四十四分,离郑飞鸾抵达还有十六分钟,顿时连争辩都顾不上了,把杂七杂八的东西全扔到小推车上,拔脚就向电梯跑去。跑了几步,她嫌高跟鞋碍事,脱下来拎在手上,光着一双脚继续狂奔。
围观了全程的员工甲表示不解:“为了一枝花,犯得着慌成这样?”
员工乙拍了拍他的肩:“你上礼拜出差,已经错过局势最新变化了——听说过一张厕纸引发的血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