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听错了吗?
周围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咖啡馆不复安静,点单、交谈、收银都要发出声音,研磨机嗡嗡作响,轻快的民谣进行到了副歌部分。隔着玻璃,马路上车来车往,偶有几声催促的鸣笛,行人经过窗前,也发出匆匆的脚步声……
环境太吵闹了,盖过了郑飞鸾的嗓音。
所以,何岸想,他一定是听错了。
第五章
郑飞鸾长久没等到答复,笔尖一顿,撩起眼皮看向他:“你不同意?”
何岸没作声。
指甲掐入掌心肉里,一毫米,又一毫米,掐痕渐红渐深。
郑飞鸾见他这样,语气才勉强缓和了些:“某一项不同意,还是三项都不同意?”
“孩……孩子。”何岸问,“孩子也要拿掉吗?”
郑飞鸾笑了:“不然呢?”
这三个字问得礼貌又真诚,也薄情寡义得很。何岸一下捏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掌心深陷的几道红痕被掐破了皮,洇出血,染红了指甲顶端的半弧苍白。
他闭上眼,急促喘了几口气,反复告诫自己别畏缩,想讲什么就大胆讲出来。
不敢反抗Alpha的恐惧只是心理作用,可孩子是活生生的,它就在你肚子里,全凭你的勇气才有机会活下去!
掌心的刺痛化作一柄利矛,击破了Omega本性里对Alpha的绝对服从,在那根珍贵的脊梁折断之前,何岸逼迫自己喊了出来:“请让我……让我留下孩子!”
郑飞鸾眼眸一沉,厌烦且极轻地“啧”了声。
长期在社交场合行走的他很快就择了一顶友善的面具戴上,将纸张推前少许,温声问道:“容我问一个问题。何先生,你在哪里高就?”
何岸不明白他的目的,回答道:“在附近的宠物店,拐角那家,叫做‘爱宠城堡’。偶尔隔壁花店缺人手了,我也会帮着送送花。”
劣质的蓝色圆珠笔在郑飞鸾指间打了个转。
他谑笑道:“宠物店?”
似乎这是一个相当滑稽的答案。
下一秒他敛起笑容,直身坐正,左右手肘分开撑于桌上,十指交错在前,目光压低,直视着何岸,眼神中释放出了不容忽视的压迫感——那是他作为一个领导性格的Alpha在谈判桌上惯常使用的控场状态。
顶级信息素浓度,我之天堂,彼之地狱。连强悍的Alpha都扛不过几分钟,何况一个被他标记过的Omega。
果不其然,何岸剧烈地打了个冷战,瞳孔骤然缩紧,整个人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用力推向沙发靠背,怎么挣都坐不起来。他的腰软了,腿也软了,削瘦的肩膀抵在不算柔软的皮面上,印痕极深,仿佛不是他靠着沙发,而是沙发要将他整个吞进去。
郑飞鸾清了清嗓子,认真地阐述道:“何先生,我们接下来的讨论,或者说谈判,必须基于三个清楚的共识:其一,你和我不可能成为合法夫妻;其二,你生下的孩子郑家不可能承认;其三,我不可能支付一分钱的抚养费。这就意味着,只有你独立完成抚养,才符合我所说的‘彻底清除关联’。
“但是,独立抚养需要足够的钱,而你的工作——恕我直言,街头宠物店、花店零工,一来收入不稳定,二来收入不充裕,在渊江养个孩子可能连零头都不够。综合来看,没有任何证据支持我相信你可以独立抚养孩子长大。”
何岸听着听着就涨红了脸,染血的指甲更狠地掐进肉里去。
他争辩道:“我可以和你签协议,免、免责的那种。孩子出生后的所有花销,奶粉、衣服、尿不湿、看病,上学,全部由我一个人承担,不会张口管你要一分钱,这样……可以吗?”
“但客观现实摆在眼前——你的收入不够。”郑飞鸾不为所动。
何岸激动起来:“我会想办法的!”
“你会‘想办法’,不代表你‘想得出办法’,这是能力问题,不是态度问题。”郑飞鸾冷冰冰地反驳,“很遗憾,你说得再真诚,也只是一句空话。儿童的受抚养权是法律赋予的,你没有资格代替它放弃,法官也不会认可你所说的免责协议。”
他顿了顿,眼神迅速降温,凝成了一丝凉薄的怀疑:“我来做一个简单的猜想:有朝一日,假如你身无分文,实在养不活孩子,你会不会想出一个办法,去向Omega保护协会申请亲子鉴定,要求我履行抚养责任?或者再进一步,你会不会想出一个办法,领着你生的那个孩子,要求和我婚内所生的子女平分财产?
“何先生,我不怀疑你此刻的品格,但我必须提醒你:人在饥饿的时候、寒冷的时候、走投无路的时候,往往容易抛弃从前坚持的信念,去做一些自己也唾弃的丑事。你一个人原本可以活得很滋润,为什么非要被孩子拖累?它能带给你的所谓‘亲情’,远远比不上你养育它要付出的代价。如果将它扼杀在萌芽状态,你和我都能减少一个巨大的定时炸弹,这难道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