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以来跟那些所谓投资人制片人见面,陆讷都有些灰心丧气了,这回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下了出租车,打电话问清了张弛他们在的包厢,也没让服务生领着,自己就过去了。
这金贵地界儿加上上辈子,陆讷一共来过两次,上辈子那次不提,第二次是眼镜兄那土豪爹来S城看宝贝儿子,顺便看看能不能将他的拖鞋业务扩展到S城来,走那天请全宿舍的人吃饭,为防止儿子的同学误认为自己是个没有品位的暴发户,特意选了晶萃轩,以显示自己不凡的内涵。
比起那些恨不得金砖铺地,在脸上写着“我很有钱”“我很高贵”的五星级酒店,晶萃轩摆的就是曲径通幽的款儿,一条竹林小径,两边是自成院落的包间,房间是江南民居与后现代主义融合的风格,都由独一无二的设计图勾勒而出。
接了陆讷的电话就等在包厢外的张弛,紧走几步将他拉到一边儿,用眼神示意屋子里,“瞧见那胖子了没有,人傻钱多一肥羊,咱们的电影能不能拍成,就看他了——”又示意席上另一头发极度偏分的年轻男人,“唐帅军,听说过吧,近几年电影学院毕业的就属他混得好了。”说完拍拍陆讷的肩膀,“同志,任务艰巨,好好表现!”
说完扯着陆讷笑容满面来到那姓王的胖子前脸不红气不喘地介绍道,“王总,跟你介绍一下,这我兄弟,陆讷,陆大才子,咱电影学院国宝级的人才的!”回头又装模作样地跟陆讷说,“这王总,可跟那些暴发户不一样,王总不仅做生意了得,对电影还很有见解,堪称我辈之楷模。”
陆讷立马人精似的拿过一干净的杯子,哗啦啦地将红酒倒满大半杯,语气真诚地说:“早就听闻王总的大名了,今日一见,三生有幸,三生有幸!王总,我先干为敬——”说完仰头咕嘟咕嘟一杯喝尽,席上众人齐声叫好。
王总面上有光,笑得跟弥勒佛似的,腆着大肚子故作谦虚地摆摆手,“哎,小张就爱夸张,不过嘛,我确实打小儿就喜欢电影,小时候我特别爱看那部《追捕》,都说我长得像杜丘——“
席上顿时响起一片儿恭维之声,陆讷默默为躺着也中枪的高仓健掬了把同情的泪。趁这时间,环顾了一圈席上的其他人——也没弄清楚到底都是啥身份的,左右离不开一个“总”,还有一个瞧着身材长相跟王胖子差不多,年龄倒要小少两轮的,估计是他儿子。唐帅军就坐陆讷左手第三个位子,穿着一黑色的紧身无袖T恤,一张脸像是精心修饰过,架着一副雷朋眼镜,反正比陆讷有艺术家气质——陆讷上辈子跟朋友去吃夜宵,朋友指着一手上提着一袋夜宵的男人说:“看,唐帅军!”陆讷第一反应是兴奋,唐帅军对当时那些搞文艺的来说还是有点吸引力的;接着是失望,那穿着跨栏背心拖着人字拖发稀肚鼓的普通男人,怎么都跟先锋导演沾不上边儿;失望过后是心酸凄凉,这感觉就跟英雄白头美人迟暮一样,当时唐帅军都还不到四十,已落魄的连名不见经传的小报都懒得理睬的地步。江湖传闻,唐帅军得罪了一个绝对不能得罪的大人物,搞得几乎在娱乐圈混不下去,后用尽人脉散尽家财,经几方大佬连番调解才算揭过,不过自此唐帅军的时代也就此过去了。
不过现在的唐帅军还正是意气风发,席上也有不少人恭维,陆讷想着好歹是自己师兄前辈,就端着酒杯去敬酒,唐大导端着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好在陆讷一向心宽体胖,不当一回事,就是觉得这位大导演估计有强迫症,十根手指上的指甲就没一个是完整的,全被啃得只剩一半儿了,右手中指上还贴着一创可贴。陆讷瞧着他无意识地又开始啃,就觉得肉疼。
王胖子还在发表他那《论一电影少年如何成长为一个人傻钱多的煤老板》,“有些人有钱了买游艇,买豪华别墅,包二奶,我不干这些——我觉得这些东西都是没有意义的——这些年,钱赚得越多,我就越觉得应该做点儿什么,我选择实现自己的梦想,这社会上,有多少人能记得自己最初的梦想呢,又有多少人肯为这样昂贵的梦想买单呢?我告诉你们,我能!”
张弛顺势伸出大拇指恭维道,“王总您真俊杰!”
王胖子摸摸自己的双层下巴,拖着腔调问道:“你们那什么,不是想拍电影吗?”
张弛立刻招呼陆讷,“老陆,赶紧把剧本拿出来,给王总过目。”
陆讷觉得自己都快有强迫症了,一边儿心酸不忍视之,一边儿还就盯着唐帅军对着自己的手指狂啃,然后就见血从他的一根手指残端蹦出来,陆讷立刻拿起桌上的细盐和胡椒粉递过去,看他需不需要撒点上去继续咀嚼。
唐帅军瞪大眼睛,跟见鬼似的,一根手指上还血淋淋的,陆讷心想,完了,怎么把心里的想法给付诸行动了呢,正准备哈哈几声糊弄过去,听见张弛的话,立刻回神,干脆利落地将盐瓶和胡椒瓶放回自己面前,从包里掏剧本——
王胖子一摆手,“哎,剧本就先不看了,你就跟我说说这电影是讲什么的吧?”
这是一个看起来简单其实挺难表述的问题,陆讷斟酌了半天,按着以王胖子的文化水平应该能听懂的标准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一少年,十七八岁,激素分泌正旺,瞧见一皮肤白白头发顺顺滑滑的姑娘,于是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成天意*淫人姑娘的雪白颈子和柔软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