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看过那个故事。暴风雨后的清晨,一个男人来到海边散步,看见前面有一个小男孩,在捡水洼里的小鱼把它们扔回大海。
被搁浅的小鱼有数万条,男子忍不住走过去,说,“这水洼里有几百几千条小鱼,你救不过来的,谁在乎呢?”
夜幕已落,走廊吊顶悬空,大楼里空空荡荡,凌言迈着大步,一步一步皆有回响。
”这条小鱼在乎!”捡鱼的那个男孩固执地对男人说,“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还有这一条,这一条,这一条……”
第七十三章
首相办公室一片混乱。
凌言进去的时候,办公室门正大开着,首相幕僚长、副手、秘书都在匆匆忙碌,而首相正在接着一通又一通的电话——看那些电话催命一样的紧急程度,凌言就知道自己刚刚掀起了多大的风暴。
可凌言也庆幸首相办公室的兵荒马乱,如果这个国家,这个社会,所有的推进都只能靠自下而上的舆论,如果政府从来都不能自上而下的自查,那这是什么国家,又是什么社会?
首相虽然压着火,但到底是当机立断,在办公室立刻发动国家级检察员赶赴III区和VI区当地,重点就污染检测鉴定,海域污染修复等问题作出了解,要求务必拿到真正的专家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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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安生下的一分钟间隙里,首相抬起头,严厉地看了他一眼。
问,“凌言你是故意的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凌言答,“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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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清楚,他已经犯了为官者的大忌讳。
他刚刚的那惊天一说,差不多已经断送了自己仕途向上攀登的机会,只要这位首相在任一天,甚至恐怕他的下一任、下下任,他都不会得到他们的重用了。
你说他不后悔吗?
其实不见得。为官者谁都会肖想权利的最巅峰,凌言有才、有智、有能力、有魄力,凭什么要他就此与它无缘呢?
其实那天之后,在某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凌言问过祁思明这个问题,问他是不是不太明智——他拿他当镜子,他要他观照他自己。
祁思明没没犹豫,直言:的确不明智,但是他又说:但是很勇敢。
“但你不会觉得我很蠢很可笑吗?”
床榻上,身边的人沉默了一下。
过了很久,他说,“阿言,你本可以巧妙地度过这一生——不必费力,不必纠结,不必困惑,不必和这个世界的交锋——但你没有,你勇敢得让人肃然起敬。”
祁思明的话是凌言最好的鼓励。
那一刻,凌言竟想落泪,他靠近他,抱紧他,道一句可我什么都没做什么,只是说了一句真话罢了。
祁思明顺势揽他进怀,道,“可这一句真话,为冤屈的正名,将脱轨的归位。它比一个世界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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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时,在火葬场一样的首相办公室。
凌言和首相两相对立,在他说了那一句“知道”后,首相露出鄙夷神色,好像在问,那你来是干嘛?把先斩后奏走完全场吗?
凌言当时热血未熄,也不畏惧,直言道,“我是来提案的。”
“现在III区要将村民搬迁,但是区政府资金不足,按照规定,早在建化工区的时候居民区就应该拆迁,我看现在也不迟,就应当由药厂出资,地方政府组织,把村民转移到新居点,还有,’博爱制药’当年如何选址,如何拿到的环评手续,都是未竟之问,没道理企业行为,政府买单,更没道理现在既不要求他们停产整改,也不要求巨额赔款。”
首相沉沉地看过来,那一瞬间,目光几乎无法解读。
凌言还想说点什么,另一通电话又打了进来,首相摆了摆手让他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