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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没想到,来人居然是柳宋。
美艳逼人、出身优越的柳宋部长出现在苏闲临时居住的简陋旅馆,这一幕实在是太违和了。
大胆言辞和低胸装,反抗主流,抵御平庸,数据显示柳宋是这十年来民众最拥戴的宣传部官员,又因为她极上镜的形象,经常有人将她与凌言并列而提,称为首都官员的“金童玉女”。
只见柳宋进门,不顾头发淋湿,见到苏闲便握住她的胳膊关切地看。
急问,“你伤的怎么样?”
凌言眉梢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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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谈话里,他这才听出苏闲今天不顾个人安危进入III区灾区,被一个警察动粗,受了点伤。
柳宋没留意到还在线上的凌言,看过伤口后就立马道,“你清醒一点,毒气不能报,你还想不想活了?渔民那头拿了‘博爱’的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取消诉讼了,你何必为他们奔走,你何必要跟他们硬刚?”
她是想保护她的。
她想求她审度时宜,虑定后动。
“告药厂,行政诉讼也好,打个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不会赢的!他们还不如接收巴格特的条件,接受点补偿换个地方生存——J国核事故,当地环境照样也是不可逆转性的灾害,情况不知道比这个严重多少,村民和核电公司打了二十多年的官司,最后打到最高法院,村民败诉!当地受害村民瘫痪,二十年后在国会前拿着话筒不断地抗议宣传,不断地喊,没有人阻拦她,但也没有用!你到底懂不懂?!”
她在跟她说,你不能不信强权是公理啊!
强权就是公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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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要这样算了?你还记得你是全国人民的宣传副部长吗?”
柳宋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专家已经查了,没事的,没有那么严重……”
“9吨!”苏闲声音一抬,“脱离剂量谈毒性,柳宋你要跟我耍流氓吗?!”
柳宋也火了,“耍流氓又怎样?只要能让你别干傻事,我现在都想把你打晕带走!苏闲我也跟你说,你别看‘博爱制药’的社会道歉信道得声泪俱下,这个社会的各种社会机构的道歉,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是真的在道歉!这个时代里做错事的人,别说愧疚感,他们连反思都不会反思,他们唯一的心理活动不过是在哀叹自己流年不利,今日倒霉!——首都官方的稿子几个小时就会发,新闻发言人也已经就位了!我刚在飞机上审查完——我可以告诉你,复盘、问责、追责已经做好了,追究到哪一层哪一级也定下来了,附件是好几个赫赫有名的生物毒专家联名写的报告,检测泄露成分为弱性化学物——苏闲我求求你,事已至此,你能不能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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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宋是首都官媒的喉舌。
她和凌言一样,懂得这个时间点的敏感、懂得一切的政治局势。她知道这一个声明,不仅仅涉及她的下一任期的工作,还涉及她的口碑名誉。
如若此时国不泰,民不安,你教她该如何歌功颂德、按部就班?
柳宋在求她啊,她在说官方说污染不大的假稿子已经要发了,“砖家”写的报告也要公布了,这个世界就这个混账样子了,我求求你,我们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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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专业人士在重大灾害中本来是应该建立生物毒理学模型,来评估可能毒害和健康风险的,这个不仅仅是从政者制定政策的参考,还是在确保受害者在遭受污染的健康损害后能拿到赔偿。
可是现在,所谓“科学”向“大局”妥协了。
也就是说,政府带着专家打算袖手一旁,说一句:这水没毒,这水能喝,鱼死了是因为太高兴了,你病了是因为你身体本来不健康。这件事怎么能和我有关呢?
平平一招,却最为致命。
也就是说,再之后,民众所有的申诉辩解,都没有了正当性。
你若强行发声,便是你不知好歹,你若是叫苦叫屈,便是你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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