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言摇头,“不是,我还没跟他说。”
他表情有些苦闷,但是看得出他说这话是认真的。
或许他在来XXI区前就有了这个想法,又或许这个想法是在这几天无数次把工作拜托给同事的时候逐渐成型的,但是不管怎样,他既然说了出来,就是下了决心——祁思明对他太好,思来想去,他还是无以为报,所以他打算把目前繁重的工作这条引线拔掉,挖空心思地,像一只叼来老鼠要献给主人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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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春草想了一下,问,“是因为我家那小子?”
凌言点了一下头。
“你现在事业上升期,放弃不可惜吗?”
凌言沉默了一下,“可能我天生天赋不够吧,我觉得我没法一边领着公职,还能一边很好的照顾家庭。”
“你不用这样,我知道你很用心了。”夏春草看着他沉静的侧脸,轻声道,“你没有简单粗暴地在拍卖会上乱拍艺术品带回来,而是认认真真地读美术史,研究我地下室那些藏品,我就知道你很用心了。”
就在刚刚的美术馆,凌言一眼就看出来里面的一副摄影作品前几天还在她的地下室,还悄悄找她确认,她买的作品都有没有和创作者做版权登记转移。
夏春草当时还很惊讶,“你看得懂?”
“我看不懂。”凌言实话实说。
那幅黑白的摄影作品基调太过神秘忧郁,看起来像是某天大雾,摄影师俯瞰拍摄的某处远古遗址,残破的符号,类圆形的图案,右下角伸展开神秘的一撇,像某种图腾。底下介绍的铭牌刻着作品的名字《春天的邀请》,署名处只有一个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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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春草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别担心,这幅本来就是我的,是我觉得今天机会难得,就让馆长给我留了一个展位。”
看夏春草这样抬举这幅作品,凌言问,“这是某位已故摄影师拍摄的吗?”
“不是,它的作者还活着。”
“听祁思明说,您从来不捧当代艺术家的。”
夏春草挑眉,“是啊,因为我觉得艺术家的职业特征区别于其他,一旦获人注意,获得主流认可,他们的敏锐度就没了,深刻性就没了,所以我不捧他们,钱和关注都是阿堵物,会对他们的创造力进行扼杀。”
赫赫有名的投行大老板,居然不信奉金钱至上。凌言也是意外。
他仔细想了下夏春草的话,但又觉得不认可,说,“能创造动人作品的作者,都有独立而自由的灵魂,世俗认可的成功未必就能转了他们的心态,抹了他们的才华。”
夏春草终于认真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功课做得很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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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驰的列车上,凌言苦笑着看着夏春草,道,“阿姨,我们都坦率一点,其实你是不喜欢我做的这份工作的,对吧?”
夏春草收紧挽在他身上的手,低声道句跟我来,然后他俩就慢慢地从无数乘客中穿行过去,穿过几节车厢,走到这辆快铁的最尾部。这里乘客是最少的,方便他们说话,在最开始凌言说他放弃工作的震惊过后,几分钟的沉默也让夏春草梳理好了要说的话。
她靠着巨大的玻璃窗,悠悠开口,“实话实说,作为美投董事,我很喜欢你的工作——我相信我身边所有董事都会很乐见你的婚姻,你的职位会帮助祁家,帮助美投大开便利之门。”
“但是?”
“但是在你们的婚姻里,我首先是个母亲,然后才是美投的董事。”
夏春草翻包想要拿香烟,忽然才意识到这是在公共场合,只好作罢。
“你看得出来,我现在也没有退居二线,一直坚持工作,如果此后几十年有幸没什么大灾大难,我估计我会像王永庆先生那样,九十多岁死在去国外考察新投资项目的路上——所以我也没什么非要祁思明承担的责任,非要祁思明继承的遗志,我和他父亲养了他十几年,的确是很希望他在家里帮忙,但是他不喜欢,我们也没说强迫他非要为美投打工——我们很尊重他,所以他想和你结婚,我说只要你想好了,那父母就没有不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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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却意外,“他跟您提了想和我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