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者的问题是关于III区原来的一座地标建筑的,说是如今因为城市规划将要拆迁,大楼的规划和周边环境不相符。可能是提问者很年轻,所以一个问题拼命地在用十分具体的细节来弥补自己怯场,好像生怕这位III区的总长不肯回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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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格特是个官腔很重的人,他从字句中看出提问者的紧张,那AI主持人似乎也受了传染,变得战战兢兢了起来,有一瞬间,他甚至享受起这种手握“生杀大权”的感觉,他清了一下嗓子,十分豪迈地开了嗓。
不得不说,自大狂妄乃人之大忌。
巴格特可能是觉得这问题完全在自己的射程之内,所以居然一时忘形,说起这个已经投入了数个月精力的精密的规划和调查,还顺带说起他整体的新智能城市规划。
凌言在他身边听着都倒牙,不说离题千里,也差不多了,话里话外都是在为自己歌功颂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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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AI主持人又颤颤巍巍地问到了这项工程的环保问题。
巴格特那就更不得了了,他似乎料定了提问者是个不怎么了解内情的愣头青,态度摆得粗犷而到位,大包大揽说自己一定督促,还说起自己将会从哪几个方面督促。
巴格特大概以为他能复制娄昆的成功,结果轻敌的结果就是,他从头到尾的表现就只像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大唱独角戏,大放豪言。
凌言是不知道民众会有多少被他欺骗过去了,但是至少那个大楼的相关官员心里怕是要记恨起自己区内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一把手了。不说这种大型工程其实是一项“准司法”事务,投入了太多了人力和金钱,凝聚了太多人的汗水和精力,就是这么被自己区内的父母官这么不负责任、横插一脚地评价,怕是任谁都是要心寒的。
再说了,这种环保型问题本来就是有定式可循的,老生常谈地泛泛而过就算了,涉及“环保”又涉及到“发展”,那这话就不能说的太具体,不然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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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眨眼即逝,可是主持人在巴格特这里居然连七分钟都没拖足。
这个AI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成精了,它像是刚才所有的战战兢兢都是伪装一般,忽然在巴格特最漏洞百出的一句话后叫了停,也不管他话里话外潜藏的伏笔,也不给他继续解释的机会,居然就这样一笑了之地结束了和巴格特的对话。
巴格特:“……!”
然后,下一顺位的凌言,措手不及就被点了名。
刚才还在心里点评得天上地下的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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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下意识就和巴格特对视了一眼。
只见巴格特明显也没有蠢到极点,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他结着他有些凌乱的眉毛,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似乎很想时光倒流重新发挥一下。
凌言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了,这时候也顾不得他了。
他瞳孔未动,保持着和他对视的姿势,脑子里却在几秒内飞快地闪过今天早上何小姐说的那些话,他看过那一打打文件,经手的各个法案、各个采访——这节目的坑实在是太多了,他能表现得不功不过就是他全部祈求了,他不怕人刁难,只求提问人能稍微了解他一些,不要像刚刚一样,提的问题根本就不在刀刃上,那他最后为了保守起见,除了陈词滥调,就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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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调整着自己的表情,注意着不要把目光往下移。
面前的蓝色电子光不断变化着形状,亲切地问他准备好了吗?凌言也只好微笑,让瞳孔里染上温柔神色,对电子屏道“开始吧。”
既然这是一场没有题库的考试,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拷问到的会是怎么样一道题,那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他把脑子倒空,依凭本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好了。
电子屏飞速地旋转起来,密密麻麻地小字排兵布阵一般呼啸而过,一瞬间凌言听到了身边的惊呼声,那一刻,凌言都觉得自己眼花了,以至于不得不得转过头去看在身边人的反应,以期找个一个参照。
可是他们的反应都明明确确地告诉他,他没有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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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全国最引人注目的直播,十几亿的民众都在看着他。
凌言很清楚,他的脸会在直播屏上做出特写,他一丝一毫的感情都会被完全放大,按照规则,他应该喊停,可是他又觉得没法喊停。因为所有的提示词都是一样的,一样明丽素洁的光,一样地重如千钧,字短情长。
全屏全部地,千千万万遍地,都是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