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标注了红色的部分,装作你看过了黄色的部分,其他的就别管!”
何小姐难得把文件打印成纸质版,花花绿绿地一打一打地递给凌言,“这打是你之前签署过的挺有争议的法案!这打是你曾经写的社论……一些不太合适的话,我都给你圈出来了,记住,直播的时候千万别说,没有后期的我可救不回来!”
凌言点头,“知道。”
“我估计他们就算提问,也跑不出这些问题了,你之前黑点挺少的,估计也没有什么可问的……对,最近比较争议的是国内是教育法案,国外是贸易战,虽然不是你直接负责,但是以防万一你还是看一眼吧,挑重点只看红色部分就行。”
凌言颔首,“嗯。”
“还有,他们要是问你私人问题,你要记得你曾经在采访里说过的话:你最喜欢的作品是《七月的人民》,不太欣赏茹科夫斯基的消极浪漫主义诗歌,谈过三次恋爱,要是真的问到了,你只能在三上面加,不能减……还有家里养过魔王松鼠,父母的婚戒内圈刻的是鸢尾花,15岁到16岁的念的学校VI区的一高,班主任姓齐……好像就这么多吧,记住了吗?到时候可别由着性子瞎说!”
凌言:“……”
*
就像是公司的普通职员在一群同事里中枪,得了个超过他日常工作的超额任务,就算凌言有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本事,现在也觉得内心沉重了。
他揉着太阳穴,依样画葫芦地对着何小姐重复了一遍刚刚的注意事项,何小姐却还频频打断他,说他思考的时候目光不要往下瞟,记得直视前方。
凌言:“……”
他只好无奈摇头,“我只能应时记一会儿,晚上直播前你记得再跟我说一遍……对了,我谈恋爱三次这事儿是哪来测算来啊?我怎么不记得了?”
“是小闻她们做的民意调查,说是民众对形象良好的公众人物的恋情次数是有期待的,最好能控制在3-5次,太少了显得没有性魅力,太多了显得轻浮。”
凌言:“……”
何小姐看着他难以置信的神色,很不以为然道,“这其实不算什么,您就是平时不太关注小闻他们工作,他们其实是连您的发型都要做大数据测算,确定你出镜的状态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民众欢迎——不过也没事儿,三军统帅不插手炊事班的事儿,这些有我们替你打理。”
凌言:“……”
*
节目组的安排也是从进入国会大楼就开始录制,凌言上班时间又有大把正经工作要忙,所以他只能坐在车抽空捋一捋这些文件。
他翻着自己曾经的社论,看到其中一段与自己观点相悖的段落——这是当年媒体报社的编辑帮他改动的,说是更好符合他们媒体平台的一贯立场——而这一段正好圈出来的,何小姐认为这个刊登过的观点已然过时,与现在的政治主流意见不符,建议他反面表示立场。
真真假假,有时真的很难说清。
凌言叹了口气,把内容记下,把那页翻了过去。
他这几年被人说得都习惯了:政策主张不要畅所欲言,镜头面前要得体优雅,如果可以,最好做到在自己的葬礼上哀痛而体面的鼓掌。这世间纷纷攘攘,真理如石柱,谎言如泥沙,谁都知石性坚重,沙性松浮,谎言没有根基,可事实呢?真理就是会慢慢湮于沙中,渐沉渐深,不得天日。
他哪里还有说真话的自由?
凌言看完材料之后拉开了车门。
何小姐紧随其后,踩着恨天的高跟慢出两步,跟他迈上国会大楼高高的白石台阶。
那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国会大厦巍峨庄严,身着正装的高级公务人员匆匆往来,这个代表民有、民享、民治最高象征的建筑物,屹立着,仿佛自由的呐喊。
“先生,谎言并不可怕。”何小姐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但谎言若是中途改口,让他们知道你是说谎者,那才是真的可怕。”
*
《阅世间》的白日拍摄并没有凌言想象的那么严苛。
凌言刚进入办公室,感觉布置上与平时并没有太大出入。因为前三期是无人化拍摄,所以他刚坐在办公椅上,节目的主要工作人员就开始在耳麦里向他打招呼问候。虽是例行公事,但是他们的语气十分热情,态度也十分尊重,好像能和凌言合作,是他们此生幸事,给凌言的感觉就是,好像他们现在如果能出现在他面前,当即就要捧出鲜花来献给他。
凌言礼貌又不显得疏离地跟他们用音频打了招呼,然后就直接投入了工作。今天是周二,还例行会议和国会辩论,上午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有好几次,他都忘记自己在录像了,是编导在他耳麦里提醒他解释一下自己正在做什么,他才反应过来。
何小姐也在隔壁的办公室里实时观察着,有关涉密工作的时候,她就会把摄像头切下去,而到了可公开活动如国会辩论,她就不管了,相信自有后期的专业人士帮忙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