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律师一生洁身自好、不近烟酒,虽然没法像专攻此类案件的律师一样孰能生巧,没法像祁思明那样精准地区分正常与非正常性行为的细微心理差别,但是他以基本的道德操守和职业追求,明确地向保守迟钝的最高法提出异议。
哪怕在很多年后,法律界人士提到Sophia案件,强调的也不是吴律师庭上大获全胜的具体法律抗辩,而是当时该事件引起全民关注的高潮,并打破了以往缺乏纠错的舆论氛围。
当民意逐渐松动,当一种舆论成为举国共识,那政治风向会变,法律风向会变,所有试图抵制干预的力量都会变成螳臂当车。
思想先行,意识觉醒,再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吴律师、苏闲、凌言还有一些关注此案的各方人士不断努力,终于在一年后推动法律制定出行之有效的原则,确立了这项大胆有力的法律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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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到后来,祁思明才知道凌言当初虽然把吴复生吴律师推荐给苏闲,但其实他与吴律师并没有太多交情,只是在一些活动上有过几面之缘。
“那你为什么选他啊?”祁思明很是好奇。
“直觉吧。”凌言想了一下,“你知道’法律研究学会’吗?就是全国盛名的法律改革研究机构,那个时候他们正好向他伸出橄榄枝,诚邀吴律师做该会主任,他接受了,但是要求他们等他把手头法律援助的案子了清之后再履任——你知道法律援助吧,就是那种免费的案子——结果一拖二延,他的位置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我其实一开始就没觉得Sophia这个案子很复杂,就算不是他熟悉的领域,但是能干到这个程度的人又不是没有学习能力,只要用心控住案子就没有问题,至于能走到今天,真的也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顶级律师的专业水准都相差无多,所以凌言最开始选律师,不是在选专业与能力,而是在看人品和选择。
历史推着人滚滚而去,谁知道哪个人在哪个拐点就成就英雄呢?
最后祁思明也只能一语双关地感慨,“你的眼光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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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祁思明和凌言那天还没和好,不可能这么沟通。
凌言当天中午送走苏闲母女之后,因为前一晚上没睡好,所以先是回楼上睡了个午觉,并且为防祁思明偷袭还静音了所有个人终端、电子系统,还特意反锁了房门。
祁思明态度已经软化,按照道理他应该也打破僵局——理智这样劝服他,可是情绪劝服不了他,他能在苏闲、Sophia、吴律师、何小姐面前控制住自己所有情绪,条分缕析地处理工作,但是面对祁思明就是不行。
可能世间的情侣都是这个样子的吧。
我和你之间原本有不同于世间任何人的亲密,你既给我剧烈的快乐,必然也给我剧烈的痛苦,我又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祁思明前一晚说他一个冲动就把Sophia接回家的时候没有考虑他,那一瞬间凌言差点脱口而出“这是我的地方,我带谁还需要跟你商量吗?”,那句话就像是已经涌出的胃液,是他忍了又忍,才把这句无可挽回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凌言之前没谈过恋爱,所以他多多少少都对恋爱有着些美好的期盼。
可是昨晚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和人相爱这么辛苦,原来和一个人好好在一起是这么的难。
他脱口而出的、那些暴烈的、口不择言的话,像是开枪时可怕的后坐力,震得他扎扎实实,痛得他避无可避,甚至就昨天一个晚上,他就不止一遍地想:要不然就这样吧,分手吧,别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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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这一觉一直睡到夕阳西斜。
他又乱糟糟地做了好多梦,睡得整个人都有点懵,从被窝里挣脱的时候只感觉有点饿了,就一身睡衣地趿拉着拖鞋下了厨房。
自从祁思明来了家里,厨房总是全天有吃的,他东翻西找出一盘还热着的茄夹,给自己倒了一杯百香果茶,就站在操作台前面开始吃。
祁思明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他没说话,站在凌言边上,拿着凌言的茶壶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凌言:“……你自己另煮一壶去!”
爱侣心心相印,行动总是不约而同,哪怕连喝茶姿势都是一致的。
祁思明捏着茶杯,偏头挑眉,“为什么?这壶就是我煮的。”
凌言看他一眼,不吃了,沿着操作台掉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