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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思明扶着楼梯扶手上楼的时候,Sophia没跟他一起。
估计是对凌言和祁思明是情侣这事儿感觉挺震惊的,小姑娘还没表白就失恋,一时间百感交集,急需自我重建一下,她浑浑噩噩地走到新安装的游戏舱前,泪痕未干地躺进去了。
那个游戏舱早就设置好了未成年人限时令,到点就会自动弹开,祁思明也不怕她贪玩,跟她说了句晚安就上楼了。
他步履轻快,忽然很没良心地感觉心情大好,三步并两步地就踱进厨房里,捡了一瓶啤酒和一叠香肠,就在他拿着这些东西上楼的时候,转角刚好正要下楼的凌言。
他有些开心,像是向主人讨奖赏的大型狼狗,问,“阿言你醒了?饿不饿?我们上楼吃点……我刚才跟那个小姑娘聊了聊,感觉她说的应该还有几分可信,咱们让吴律师再扩展范围好好查查。”
凌言却没理他这话茬,一脸寒霜地问,“你对她做什么了?”
“怎么了?”
凌言伸手把他往旁边一拨,“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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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phia住进这个房子的当晚,凌言就让电子管家对Sophia这个未成年进行了身体监控,刚才Sophia血压心跳陡然升高,他在屋子里接到了情绪报鸣。
事实也跟电子管家报备的一样,Sophia没有在游戏,她叩住了游戏舱的舱盖却没有接上接驳器,她躲在金属的蚕茧里面,哭得背脊弓紧,脸部充血。凌言掀开盖子的时候,正看见她正闭着眼睛抱着两只手,瑟瑟发抖地咬指甲。
她沉浸在自己的恐惧里,玫瑰色的指甲油被咬得参差不齐。
凌言的一颗心狠狠疼了一下,眼泪差点落了出来,他摸了摸Sophia的头发,轻轻问她:别在这里躺着了,我们回卧室去好不好?Sophia没有睁眼,眼泪却流得那么急,凌言知道她是听到了,就小心翼翼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祁思明站在楼梯上有些犹疑地看着,做了一个伸手的动作想要把人接过去,凌言却侧身,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撞开他自己抱着Sophia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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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由外部世界引发的创伤,都变成内心和身体里的搏斗。
混乱、恐怖、愤怒、羞愧或惊吓,压力反应系统会在危机出现时给出闪电一般的反应,相似的声音、情境、气味、画面,都会让人迅速混乱,瘫痪,失控。
而这些,人类的理智都无法控制。
那天晚上Sophia一直在哭,她像是被击垮了一样,一张脸毫无血色,揪着凌言的睡衣趴在他身上嚎啕痛哭,她说就像那天一样,她说天很黑,墙很凉,她说不出话,有人压了过来……
一个多月过去,Sophia和苏闲、警察、律师、心理师都交流过,可是如果没有引导,哪怕到了现在,她还是颤抖,颤抖到说不出一个有始有终、完整流畅的首尾,说不出那次具体的欺凌,好像那些东西已经超出了她的语言范围,她形容不出来。
她只是用力的攥着凌言的衣服,用力地攥着。
3月7日,3月7日,3月7日……无节无假,一个看起来那么普通的上学日,一个看起来那么普通的夜里,小姑娘平平常常地回着家,可能还想着要不要拐去商店再买点零食,就忽然被人狠狠抱起,掼在了墙上!没有灯,那地方没有灯,她被人捂着嘴巴,惊悚麻痹她的四肢,恐惧顶住她的喉咙,胃液倒流,内脏痉挛,她害怕得死命挣扎,可是沉重的身躯还是压了过来,她还是被用力地压住了。
回忆是沉睡的猛兽,睁眼就张开血盆大口。
凌言拥她入怀,她止不住地抽泣,那颤抖就传到他身上。
她说有口水都蹭到了她的脸上,她说他在往她身上撞,那么沉,每撞一下,她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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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伤伴随终身。凌言一下子捂住嘴,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就要吐出来了。
他感觉自己已经到极限了,他颤抖着抚触过Sophia的头发,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要跟你妈妈通话吗?”
他被绝望感淹没,他已经没有办法安抚她了。
还好这个晚上还有一个镇定的人,Sophia听他提醒才反应过来,立马打开Utopia拨给苏闲。她开的外放,凌言只感觉这个只在线上谋过面的女人,今晚的声音听起来好安定,吸烟过度的嗓音有带着奇异的沧桑和温柔,明明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但仅仅是一个“宝贝”,一个“别哭”,就让人百般眷恋,心生满足。
苏闲说了能有二十多分钟,挂断电话之后,Sophia已经不哭了,她把头枕在凌言的腿上,说,“我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