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予怎么也笑不出来了,无奈地出了口长气,半响才低声说:“我爸那天回去,结结实实抽了我一顿。”
周子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就没接嘴。
“拿皮带抽的,我对你干的那些个混账事,我爸心里跟明镜似的,都知道。”霍斯予笑了笑,说:“我从成年后,老爷子这还是头回动手,你别说,还真疼。你说错了,”霍斯予认认真真地看着周子璋说:“你说我不知道你有多疼,你错了,我现在知道,真知道。我这么皮糙肉厚的,都要躺床上三四天才能下来,你当初得有多疼……”
他叹了口气,认真地说:“子璋,我心里疼,一想起你被我狠狠收拾过就心疼得慌,我今天来,主要就是跟你道歉。对不起,子璋,你要觉着道歉太轻了,你也可以打回我。硬的是铁棍软的皮鞭,你爱用什么用什么,我不还手。”
周子璋被他说得有些心酸夹着好气又好笑,偏头说:“我可不敢。谁知道会不会秋后算账。”
霍斯予苦笑了,摸摸自己的头发,清清嗓子说:“第二件事,是那套房子。我把,你当初用得顺手的东西全收拾好了放那里,你若是有空,就回去看看。放心,我没有偷偷留钥匙,你要信不过我,换锁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子璋,我知道,你现在的状况,甭说不上三句就提醒我一次。逼急了我可不管姓林的是谁,照样收拾了他。你别瞪我,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从今往后,我在你跟前就只说大实话。现在我做不到不来看你,真的,顶多我就只能答应,不来缠着你。你就当认识一个普通朋友,别回回都跟我唱冷脸,偶尔也给个笑脸,成吗?”
第56章
若是一般人这么低三下气跟周子璋说话,以他的性格和教养,一定会给面子,就算心里头再不愿,表现也不会让人难堪,这是几乎渗进了骨子里的约束,周子璋一直都这么做。但这个对象换成霍斯予,那一切就截然不同了。就如他总能轻易令霍斯予袒露暴戾霸道的一面一样,周子璋觉得到了今天,自己性格中尖刻多疑的一面也老是被霍斯予逼出来。他坐在霍斯予的车里头,这辆车他并不陌生,就在这后座上,他经历过最难忍的屈辱。历历在目,你想忘掉都不可能,什么叫抛弃过去只向前看?难道每一个现在不是由过去一步步走过来的吗?更何况,你就算有心要放下过往,那个过去搅得你的生活天翻地覆的主老没事在你跟前蹦跶,能让你不烦躁不怒气冲天吗?
周子璋回想自己刚刚的所为,确实也有种想狠狠伤害霍斯予的欲望,故意捡他最难堪的事来说,故意挑自己脖子上的吻痕来作为利器,就是为了朝这王八蛋心脏的地方捅过去,让他也知道什么叫难受,什么叫痛苦?凭什么总是他一个人在受苦?凭什么他一个小老百姓就该成为这种纨绔子弟想玩弄就玩弄,玩弄完了说要真心就真心的对象?他妈的霍斯予有真替他想过哪怕一丁半点吗?为什么自己好容易过上两天安生日子他就非得冒出来捣乱?再次用他的自以为是夹杂幼稚的恶毒想干嘛就干嘛?
他不知道自己每一步走得有多难吗?
周子璋暗地里打量霍斯予,这混蛋现在又换上一脸堪称真诚的表情,仿佛刚刚发疯的那个不是他,目光诚挚语调沉着,居然还带着点商量的口吻,虽然这种商量不过是变相的强制。不行,这事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花那么大力气好容易跳出他的辖制,如果这时候服软,那这事恐怕又没完了。你不是要商量吗?行,那咱们就商量看看。周子璋心底冷笑一下,坐正身子,拉好被霍斯予刚刚弄皱的衣服,用同样和缓的语气说:“五少,咱们一次过把事情讲清楚吧。你对我做过的事,或者对你来说没什么,但对我来说,差不多算从身体到精神的双重迫害,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霍斯予目光中闪过一丝愧疚,低声说:“我道歉。”
“我接受。”周子璋点点头,说:“但问题不在于你道不道歉,而在于,我要走出这个阴影非常难,一直到现在,我每天晚上做噩梦都会梦见你怎么欺负我。”他顿了顿,说:“所以,就算乔亚芬,就是我那个同乡妹妹,她对我做过这么过分的事,可如果今天易地而处,是她来向我道歉,说咱们往后别跟仇人似的做回一般朋友,没准我都会答应。”周子璋眼神微眯,看着霍斯予,轻轻地说:“唯独你不行。”
霍斯予面色瞬间阴沉,生硬地说:“子璋,你这就不地道了啊,死刑犯还有个上诉权呢。”
“所以我说不恨你。”周子璋有些累了,揉揉眉心说:“我不恨你就是极致了,你不能更多的东西,什么跟你做回普通朋友。霍五少,咱们都不幼稚,别说这种不靠谱的话好吗?你想干什么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只不过不想认识你,行吗?我只是不想了解你这个人,行吗?”
霍斯予脸上掠过一丝痛苦和狼狈,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周子璋以为他下一刻没准又要动手打人或者怎么样,但出乎意料的,霍斯予忽然微微笑了,边笑边闭上眼,随即睁开,目光中一派坚毅。他轻笑着说:“讲得好,讲得太他妈好了。子璋,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打击我有一整套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