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逢,你不会以为,予我宫殿,赠我华服,我便会听你的话,乖乖当你掌上那一株青莲吧?我本女子,却天生被束缚,被轻视,被当玩物一样,由你们观赏。”
“我没有一日,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直到现在。”
她的剑尖淌血。
“这世道多的是大丈夫的歌功颂德,可是凭什么?我本女子,我生来就不软弱!文经、武略、施医、为政,我自小便崭露头角,这非但没有带来丝毫的运气,反被当成妖孽,被驱逐国境,像羔羊一样流浪,然后进贡君王的案前。”
君晚自嘲一笑。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谢相逢急忙地说,“我从未当你是货物——”
君晚定定望他。
“若我貌丑,也不会弹箜篌,那日,你还会选中我这个阶下囚吗?”
又一日,大雪漫天,琳琅收到了大靖的信。
上面描绘了一柄剑。
缺少剑疆的的武剑。
就等她了。
琳琅轻笑着吻了吻信角,又触了烛火,烧成片片灰烬。
“娘娘,天冷,别冻着。”
一旁候着的年轻太监替她披上莲蓬衣,鬓角乌黑,容颜冷峻。
“元似,你看,好大的雪啊。”她凝视着外边,“再过不久,这里就要被染成一片红了,你怕不怕?”
她故意吓唬人。
元似面无表情,“百年之后,谁都是一具枯骨,早死晚死,有什么分别。”
琳琅讶然,“谁惹你了?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
元似转身就走。
“娘娘别在窗前久站,小心着凉。”
一截藕节般细净的手拉住他。
“元哥哥,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怨我,怨我让你做了小太监对不对?”她抬起对方冰冷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小女儿家般天真无辜,“可是,可是我真不想你死,又咽不下这口气——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的叹息如雪花落下。
“你入了宫,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你可以长长久久陪伴我。”
“长长久久”这一番话琳琅都不知对多少人说过了,人们总是很吃她这一套。
对方顿住。
琳琅又扯他的袖子,“你现在还怀疑我的心意吗?我所做的事,那样肮脏的,不堪的,你不都一一看过吗?我的把柄都在你的手里呢,你随时可以让我去死的呀。”
可那些肮脏的事,却由他亲自动手。
一旦揭发,不但是她在劫难谈,他亦是万劫不复。
再说……让她去死?
元似冷冷地说,“坏事做尽,你会下地狱的。”
“那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元似眼尾狭长,眸色沉如墨色,“舍得。”
她推他入深渊,他怎么会不舍得?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他会陪着她下地狱。
他不像她,没有心,巧笑嫣然,将世间男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从帝王到宰辅,再到他这般贱如蝼蚁的小太监,不一样是她的裙下之臣?他伺候她起居饮食,做的是最贴身隐秘的事,便是红绣小衣,也是他亲手穿的。
冠绝六宫的女人湿着一头黑发,盈着眼波望着他。
他却只能规矩地、安分地替她拭擦,做最本分的臣子。
不,是内宦。
宫内不乏对食之人,自然也有年轻鲜嫩的,在他面前表露心意。
他如山月,不起波澜。
他的早就死在了那一夜。
他哑着嗓子哀求她,却连面儿都见不到,老太监让他想开点,忍忍就过了——谁让他得罪的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儿呢?赦他死罪,已是格外开恩了。昭后娘娘还额外嘱咐,要用最好的药敷着,早日到她跟前当值。
她就不怕他怀恨在心,蓄意报复吗?
可她非但不怕,还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交予他最信任的差事。
当初他是官爷,对方沦为囚奴,他百般私心,都动不了她一根毫毛。而现在,风水轮流转,他成了她的贴身内侍,反而与她日日作伴,她身上的每一颗痣,他也许比帝王还记得清楚。他已算不上正常男人了,面对女色,毫无冲动,可对她,不知为何生出爱恨交织的感情。
那样浓烈的,窒息的,淹没所有理智。
他恨不得她去死,又怕她死得太透了,自己连一捧骨灰都要不到。
那种空落落的滋味,可能比死还难受。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大抵世人都如此。
他只是个普通人。
“那边传话过来,一切准备妥当。”
元似抽回手,避开了她的眼。
“娘娘什么时候都可以。”
她好似听见了,又好似没听见,踮脚凑过来,仿佛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事情,“元似,你这里有颗泪痣,真好看!”
他进宫数月,她现在才发现?
不是说喜欢他的脸么,连他脸上有没有泪痣都不清楚?
元似绷紧了脸,神色愈发冷漠。
而下一刻,她抚着他的眼尾,状似无意,“不如,你今晚侍寝吧,让我看个够。”
……什么?
元似的心跳加快。
而琳琅的腰间环上一只洁白如盐的手。
她笑眯眯地说,“逗你玩儿呢。”
元似这下看都不看她,抬脚就走。
琳琅叹了口气,“年纪轻轻,脾气真坏。”
系统凶巴巴地说,“老子脾气也很坏。”一天到晚的,正事不干,到处勾勾搭搭的,成何体统。
她怎么有向海王宿主发展的潜力了?
不行,它得制止她!
哎哟,凶她了。
琳琅更加稀罕了,“大人还会骂人呀?”
系统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特别难受。
琳琅忽然问,“大人,若是你们那边的更换宿主,你们……会收到消息吗?”
系统眼皮一跳。
什么意思?
系统最近给宿主设局,为了不露马脚,屏蔽了时空总部发来的一切消息。
它直觉发生了什么。
系统不动声色点开了消息通知。
[恭喜您,您的子系统-第九系统(反派系统)晋级第八系统,技术指导费用(积分x66666666)已发放到您的库房!]
[恭喜您,您的子系统-第十三系统(路人系统)晋级第十二系统,技术指导费用(积分x33333333)已发放到您的库房!]
[恭喜您,您的子系统……]
系统心道,怎么回事,子系统接连升级?
它还来不及高兴,就看到——
[很遗憾,您的子系统-第九系统(反派系统)惹事生非,损害《万世狂尊》世界之源30,现扣除修补费(积分x555555555),谢谢合作!]
系统眼角抽搐。
丫的!它想一板砖拍死那个逆徒,逐出师门!
它继续往下扒拉着,气氛凝固在一条恐怖的消息上。
[第二系统旧宿主死亡,重新绑定新宿主,积分均已清零,目前排名一千三百五十七]
难怪子系统升级,因为上面有系统退级了!
系统宿主的更换并不是常事,而排名前十的系统易主,几乎能上升到秘密档案的程度。
短短时间内,第二系统换了主人,又是在它坦白系统与宿主的秘密关联之后——这件事,系统不相信琳琅能脱得了关系。
琳琅也没想到洗白自己,她窥着它的脸色,“这么难看呀?看来是知道了。”
她去戳它的脸。
系统没心情跟她开玩笑,捏住她的手,语气罕见凌厉,“谁?你们把谁干掉了?是乐流的第一谋士抱心?还是君国的能臣南薰?”它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或者是,你小姐妹的丈夫,大靖君王谢相逢?”
神级任务“定鼎”设在了这片礼崩乐坏的土地,要宿主完成九国统一的无上霸业。
从目前来看,大靖、乐流、君国以及从昭,每一个国家身后都站着巨大的虚影,系统能断定这其中有不少的超级任务者。
第三系统是男配部的领袖系统,它出现在神级任务里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它竟然更改了主人!
在它们之上,第一系统是“主神”的存在,它们排名前四的系统积分无限接近,正朝着“主神”的方向晋级。如此紧要关头,第二系统居然愿意易主,导致庞大的积分腰斩,从第二名退到了最后一名!
这次事件让宿主们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被搞。
他们对自家的统子也看得更紧了。
“大人不是说,能者居之么?”琳琅很惊讶,“他不如后来者,被取代也是正常的呀。”
就准外来人掠夺本地人,不许本地人反抗?
系统被气到不行,它在意的是这个?!
“他行不行是他的事,是不是你,透露了这件事?”
它在意的是她毫无保留的信任!
系统之间虽然竞争激烈,起码也是同类,系统没想到,它的一己之私竟然连累到了第三系统!
“真奇怪。”她看它,仿佛在审度着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大人不会还觉得我是个……嗯,天真的小女孩?如果要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生存,拉拢盟友,互相依靠,不比单打独斗要好得多?”
道理是这样,系统却无法接受她的做法。
撕开温情脉脉的表象,她正肆无忌惮利用它。
系统一点点松开她的手。
而裙裾一扬,她又似蝴蝶般,坠在它的怀里。
“啪——”
绣架榻了,丝线缠绕着她的发。
那副未完成的刺绣也被压在身下。
她绣的是比翼双飞。
系统胳膊僵在半空。
“大人,我很害怕,害怕,自己孤身一人……您说,如果出事了,您也会休眠沉睡,到那时,谁又会陪着我呢?我只是想,让陪我的人更多一点,这样也不行么?”她伏在它的肩头,小声哭泣。
系统表以沉默。
琳琅话锋一转,“是,我是大错特错,自作主张,不该瞒着大人,给别人通风报信——”
她余光中瞥见剪子,作势要爬过去。
“妾身这就一死了之,给大人赔罪!”
系统将那截细腰捞了回去,摁在腿上,头疼不已。
“……行了,闹什么。”
它又没真的想对她如何。
琳琅枕在它的腿上,发丝披散。
她呜咽地哭,眼睛红得厉害,“那大人还生气么?你一生气,我就害怕。”
系统心想,不见得吧。
可它能拿她怎么办呢?
一旦栽了,就永远爬不起来了。
“最近是紧要关头,你别节外生枝。”系统软了口气,拭擦她的泪珠,“我说了要对你好,就决不食言。”
那泪珠却越滚越多,落入衣襟交合处。
系统的手停在了她的颈前,扯出一截帕子,生硬地说,“有手有脚,自己擦!”
最终审判日比系统想象中要来得要早。
宿主容经鹤野心勃勃要进攻乐流,却为敌国谋士抱心而苦恼,这些天都在部署,如何出其不意夺取城池。
他并不知道,自从莫府败落之后,他对军权的控制大不如前了,而朝堂之上,又有宰相解不器作为内应,架空中枢,将君主瞒得滴水不漏。
这日大雪飘零,是帝王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