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
用不着。
谁也救不了我。
因为……这是天道的心魔,我的心魔。
域外天魔缠住了他的脚,从膝盖没过胸前,再缓缓遮住了天道的眼。
归去。
归去。
不如归去。
消散于天地间,如雪融了般,再无声息。
天道,无情亦无怨。
唇上一阵温热。
猩血浸湿了唇齿。
“玉无雪……留下来……我的天命……”
天命陡然睁开重瞳了。
乌羽般的雾气层层笼着两人,望不到尽头,令人畏惧而绝望。
“琳琅,你不该来。”
天道叹息,伸手轻轻碰触她的脸,她的唇,所有令他流连忘返的一切。
它不该有情,不该有血脉。
它更不该……入了魔。
它只是一抹意识,一道法则。
可它竟会嫉妒。
“今日,今日……”她唇边溢出了殷红发黑的血,“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煮了长寿面……”
它怔住。
痛彻心扉的记忆疯狂凌迟着它。
不,她爱的不是你。
她抬起缠着纱布的手指,虚弱地笑。
“大概,大概我真没什么天赋,为了你,我,我可是把整个手都快切了,你还不相信我对你的心意么?面,面放久了,会坨的,凉了,就不好吃了,无雪,我们,我们该回去了,”
她牵着他的衣角,轻轻哀求着。
它闭了闭眼,陷入剧烈的挣扎。
不是的。
她骗他。
而远在万里之外,域界乌云如墨。
域外天魔骤然暴动,倾巢而出,众修士大惊失色,拼死抵御。
太上长老苦笑,“看来今日,便是倾覆太始的浩劫。”
佛门祖师眉目慈悲,“生亦死,死亦生,唯愿他日,众生着青,可得太平。”
“诸位同袍,生死相随,亦是幸事!洒家就身先士卒了!”
“哈哈,黄泉路岂能没有下酒菜,兄弟你等等,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众修士置生死于度外,欲要以身殉战。
然而——
下了整整一年、冰寒刺骨的雪,停了。
域外天魔,退了!
墨羽片片坠落,与澄明的雪景、霞光、松色交织出瑰丽的光线。
天道吻住一个女子的唇。
辗转摩挲,温柔如春。
小肉包儿哭得撕心裂肺,以为自己从此就要变成没爹没娘的小孤儿了,谁知乌云拨开,爹娘相吻而落。
“——呀!羞羞!”
小家伙连忙捂住了眼睛,又悄悄地,叉开两根手指头偷看。
哼,坏爹娘,只顾着亲自己的,还没亲他呢。
偏心!这怎么可以!
他也要很多爱!
小肉包儿生气了,他小跑过去,挤在两人中间,非不让亲。
夫妻俩一人牵起一只小胖手,往剑门走去。
小家伙高高扬起了嘴角。
他们回到了玉无雪主宫的摇光峰,之前光秃秃的景象早已大变,灵植遍地,珍禽盈野。
琳琅捧出了一碗长寿面,白瓷寿字碗,盛着琥珀色的汤泽,撒着细碎的灵芽,是初春里的第一抹绿意。
“你快尝尝!”
玉无雪笑着接过红筷子,他顿了顿,不动神色地问,“这面条是什么灵米碾的?”
琳琅随口就说,“是太初灵米吧,你师傅老人家之前亲自拿过来的,说要给琊儿揉小包子吃。”
等等,不对,她都昏迷一年了。
白衣剑修将碗塞进了小肉包儿的胖手里,温声道,“你饿了吧,这碗给你了,爹娘要去厨房一趟,办点事儿,你不要跟过来,知道吗。否则以后我们就不带你出门了。”
小肉包儿:“……”
渣爹!还威胁他!
于是琳琅被天道爸爸押到了小厨房。
“谁做的长寿面?”
“……你家的无垢师兄。”
无垢师兄就是副掌门,明明是千年老光棍一条,偏偏热衷传授恋爱法门。
天道爸爸温柔道,“那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琳琅当即祸水东引,“也是你家师兄教的,说这样可以博取你的同情,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重瞳凝视着她。
“行,那我,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他俯身下去,压倒琳琅。
天道不做人了。
“日后,每年……”他微喘声息,衣襟敞开,“你都要给我做长寿面,嗯,不许偷懒,要亲手的。我会,会监看你。”
小肉包儿都把瓷碗舔了两三遍了,这人还没出来。
他愤怒地抖腿,很想炸了摇光峰。
好在夫妻俩还有点良心,并没有在厨房里待上好几个时辰。
出来后,玉无雪看见噘嘴噘得老高的小孩儿,做父亲的过意不去,补偿他,“你娘要给我做新衣服,你要不要同我们一块儿出去?”
琳琅:“……”
她什么时候答应了!
“我也要新衣服!”
“找你师公要!你娘现在要疼我。”
“……”
呸,不要脸的老男人!
琅琊闹脾气了,故意找茬,“雪还下着呢,出去干什么,冻着我阿娘!”
“你看,雪不下了。”
“……”
天穹黑雾散开,域外天魔无影无踪。
众生仿佛做了一场梦。
喧闹的人群中,烟火缭绕,一家三口的背影若隐若现。
小儿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撒野,吵着闹着,要捏面人儿。
“老爷爷,你把我爹爹捏得丑些,这样精神!”
“好嘞小公子!”
“……”
太岁庚子年,冬去,天春。
无雪无灾。
四海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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