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果真的是你的儿子,当初你跟长公主离开,为什么不带上他?”
巫马沛小声地说,“那是爹爹想要我继承阑门,然后里应外合,吞并阑门。”关于阴谋,他说得心虚,话音儿又不禁带上了一股儿欣喜与骄傲,原来当初皇帝爹爹是为了考验他,并不是丢下他一走了之。
他就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人好的。
舅舅把他当成亲儿子一样养,没想到他真是舅舅的亲生儿子!
巫马沛被荒帝彻彻底底说服了,全心全意信了他。
有了皇帝爹爹,少年又有了充足的底气,不再是那个关押在地牢里茫然无措的小可怜了。他原本就是被荒帝一手带大,也知荒帝一诺千金的性情,从不说谎。
“巫马沛!”韦渊厉声叱喝,心口隐隐作痛。
“荒帝给你灌了什么汤,你连爹爹都不认了?”
巫马沛毫不畏惧,“你说你是我爹爹,那我出生之后,第一个抱我的人,第一个喂我吃米糊的人,第一个为我穿衣服的人,为什么不是你?我跟舅舅才是最亲近的,我一个眼神舅舅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你呢?你根本就不是我爹爹。”
“那是,那是因为……”
韦渊如鲠在喉。
那是因为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小的婴儿,皱巴巴的,红彤彤的,像个小猴子,脆弱得他不敢下手。第一次,他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想抱不敢抱,怕一个用力,勒疼了婴儿细细的喉管。
巫马沛的出生,也让他第一次产生了初为人父的奇妙感觉。
自此以后,他收敛冷血性情,努力做一个宽厚仁慈的父亲,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
他是真的想要融入人间万户的袅袅炊烟。
喜欢长公主,也是不知不觉深入骨髓的相思。
只是一次不经心,他便被长公主厌弃,韦渊是极为不甘的。
“韦门主,你看,没有人会认你的。”
荒帝曲下腰身,披风一展,将琳琅与巫马沛护入怀中,亲密无间,“这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儿子,而你,失败得连弟子都不肯认你,从头到尾,你只是孤家寡人一个,从未有人在意你。也是,一个能用百名孩子做药人试验的家伙,不配拥有任何珍贵的感情。”
一个会丧心病狂炼制还童丹的医家狂人,与其说他渴望变得年轻,倒不如说他想要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
绝世天才亦是害怕孤单的疯子。
“不,不可能——”
韦渊捏碎了腰间的蛇纹玉笛,眼睛猩红,“你休想骗我,长公主是我的妻子,定儿亦是我的儿子,我的一生都很圆满完美!”
他生于灾荒之家,家中有无数的兄弟姐妹,为了让家人活过那个寒冷的冬天,他出谋献策,主张偷盗邻家的口粮。父母没有惊喜,他们被早熟残忍的小儿子吓坏了,觉得他是天降灾星,小小年纪心肠毒辣,于是狠下心将他赶出家门。
韦渊尝遍世间冷暖,流浪到十岁,被前门主捡回带大。
从内心深处,他渴望一个完整美满的家庭。
荒帝的话等于折断了溺水之人的救命稻草。
韦渊疯了。
“你们不是我的家人,我要去找长公主,真正的长公主,还有我的儿子,我的定儿,爹爹错了,不该丢下你……”
他疯疯癫癫出了门。
“跟上他。”荒帝漠然道,“一旦他出手伤人,当场毙命,绝不姑息。”
巫马沛期期艾艾,“爹爹,怎么说他也照顾我一场,你网开一面,把他抓回来,关起来就好了。”荒帝眉眼一挑,“谁是你爹爹?骗你几句,你反而当真了?巫马沛,关你好几个月了,你怎么还是如此天真?”
少年登时愣住了,脸色煞白煞白的,嘴唇哆嗦。
“……骗我的?”
从云端跌落尘泥,仅是一瞬。
他以为他是苦尽甘来,却不曾想是一场噩梦。
荒帝不再理会呆滞的小外甥儿,背起了琳琅往外走,让随从收拾残局。
“阿弟……”
“嘘,阿姐辛苦了,现在安心睡吧,一切有我。”
十二月初一,清溪寺下了第一场雪。
“下雪了?”
琳琅被荒帝稳稳当当背着,走过架在万丈悬崖子上的悬桥,忽然听得簌簌之声,从浅眠中惊醒。她躲在荒帝的黑裘里,不安分的手指揭开了一角。
漫天飞雪刹那涌进,糊了她满脸。
琳琅呛得咳嗽。
荒帝单臂驮着她,另一只手折向后背,把落下的风帽给她结结实实盖上,低声道,“阿姐莫要着凉了,近日太医院来了个年轻气盛的御医,专治风寒风热,开的药,可是极苦的,十枚海棠蜜饯都不见得解得了苦。”
成熟稳重的荒帝陛下面不改色吓唬她。
琳琅不敢闹腾了,搂着他的脖颈,老老实实趴着,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荒帝低笑。
阿姐真是好哄。
他双臂往上托了托,好让人睡得更稳当。
幼时宦海倾轧,你携我走过荆棘丛生的命运,护我万般周全。
今时阿弟已亭亭华盖,定能庇阿姐一生温暖如荫。,,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