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径直到了榻边,抽走了新娘手里的精致团扇。
“何事笑得这般高兴?”
燕国公见她唇角含着笑,在昏暗的烛火下,明艳而不可方物。
新娘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一泓清澈如许。
她说,“怎么能不高兴呢?从大人推开门,到现在,穿着跟琳琅同样颜色的衣裳,活生生站在面前,还能说着热乎乎的话儿,琳琅怎能不高兴呢?这一切,竟不是做梦。”
燕国公失笑。
瞧着倒是精明,他莫不是娶了个傻媳妇回来吧?
于是她的大人用团扇挨了她脑袋一下,不轻不重。
“这就高兴了?没出息。”
最后那三个字被他咬得极低,造成骨头细微的酥麻。
琳琅哎呀叫了一声,娇娇软软地说,“不许打脑袋,这凤冠是爹爹亲自出马,说动了手艺精湛的霍大师,耗时一个月铸造而成,选的还是颜色最美的翠羽与光泽最明璨的宝珠。琳琅要留着当传家宝的,被大人胡乱敲坏了可怎么成?”
然后她的脑门又挨了一记。
“果真没出息。”
燕国公原本计划着,在新婚之夜,要在小娘子面前树立威严的夫君形象,好教她日后听话点,做个温柔似水的小妻子,哪里料到,她三言两语就让自己破功了,国公的威仪好悬没稳住。
“你把夫君哄好了,还怕差这一顶凤冠不成?”
燕国公赏玩着温润如玉的象牙扇柄,上头仿佛还残留着细腻的美人脂粉。
他轻笑,“便是一千顶,为夫也给得起。”
这话说的底气十足,燕国公毕竟是一个能靠自己就打下江山的男人,他能给的,还真是普通男人给予不了的。
“真的?”
小娘子的眼神一亮,从善如流改了称呼,“夫君不骗人?”
燕国公喉结微动,有些忍俊不禁,最终他抑住了笑意,清清淡淡“嗯”了一声,说,“你要相信你家夫君的能力。”
含着逗弄之意,这男人又慢悠悠道,“你敢生多少个闺女,为夫就敢给她准备多少套的凤冠霞帔,一顶顶都不带重样的,如何?”
琳琅瞪他。
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燕国公怕他小娘子要把自己眼睛瞪到天荒地老,于是便道,“好了,不说这个,以后总归要来的。现在咱们该做点正事了。”
牵着人到了铺着绸缎的桌台边坐下,五彩百宝纹多宝格盘上溢满了蜜饯干果,旁边的彩瓷果盘装了石榴与苹果,前者象征多子多福,后者是平安顺遂。除此之外,数小碟的糕点做得精美齐全。
燕国公扫了一眼这纹丝不动的东西,心想,他娶的可真是个小傻瓜。
他故意遣下了喜娘与丫环,不就是怕她这一路上没怎么吃过东西,饿得饥肠辘辘,结果呢,这小丫头光是顾着高兴去了。
男人夹起一块薄透的红豆糕,送到她嘴边。
琳琅低头乖乖咬了。
燕国公担心糕点上的粉屑会落下来,污了她的嫁衣,很自然伸出另一手在对方的下巴边接着。
男人从来没有这么仔细观察过女人是怎么吃东西的,那红檀微张,露出细白的小齿,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过了会,又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就跟小兽似的,生怕噎住了那细细的喉管。
燕国公看得很有趣儿。
等琳琅吃完了,他又抬起筷子,还没夹到,嘴角就抵上了一个硬物。
小娘子笑眯眯看着他,“夫君别顾着我。”
燕国公余光一瞥,那元宝状的硬物,是只饺子。
还是只生饺子。
“此物似乎……”不是给男人吃的。
他刚张嘴说话,对方眼明手快往嘴里边一堵,怕人吐出来,还很贴心用手帕掩住了,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燕国公人生头一回被强迫吃了一只生饺子,满是生涩的腥味。
“生不生?”
那个眉眼如画的小混蛋笑意盈盈地问。
燕国公强行咽了下去,也不恼怒,唇畔甚至浮现浅浅的笑意,不紧不慢开口,“夫人问错人了。”
“这生与不生,为夫一人实在做不了主,请夫人切莫为难。”他装作苦恼,长指敲了敲那颗多智近妖的脑袋,“要知道,纵然为夫能决断朝廷,制胜千里,独独,却不能制衡夫人的心意。”
这个有权有势又有貌的男人撩起来,真特么的……
把持不住。
琳琅还好稳得住,支着手看国公丈夫在剖成两半的葫芦瓢上斟了酒。
两人双臂交缠,共饮合卺。
喝完之后,这葫芦瓢又被燕国公掷放床底,一仰一覆,寓意阴阳和谐。
“夫君你懂得真多。”琳琅甜蜜蜜夸道,这场震惊了云京的盛大婚礼,她就绣了个嫁衣,其余的时间游手好闲遛鸟斗鸡,一些烦心事没碰过没挨过。
有这么省心的男人,什么事都不用她动手。
“夫人以后便知,为夫懂得更多。”
燕国公将人横抱起来,步伐沉稳越过酸枝屏风,落到了那张黄花梨攒海棠花的拔步床上。
在风月花事上,再怎么不动声色的男人,也有些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