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些孤朋狗友戏言,以他花心滥情的性格,迟早有天会死在女人的身上。他没死,但摔得太狠,狠到他每次想起那张脸,想起她眼尾那柔魅的小痣时,心头就像被玻璃渣子戳出密密麻麻的血洞来,疼得他抽搐到浑身无力。
他再一次迷恋上了酒精。
其实他以前喝得不凶,饮酒不过是跟女人的手段,跟她确立关系后,他连酒杯都很少挨,除了应酬和睡前一杯红酒,以及那次他谈下项目,心里高兴,多喝了几杯。
蒋成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郁郁消沉了好些天,理智告诉他要清醒,别像个孬货一样只会借酒消愁,可脑子糊里糊涂的,又反反复复想起她说过的话。他捂住嘴巴,不自觉呜咽一声。
蒋成勋,你这个没出息的玩意。
他又干倒了几扎黑啤,醉得一塌糊涂,躺在地上睡着了。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他浑浑噩噩去开了门锁。
“勋儿,不好了,你、你爸他被警察押走了!”保养得宜的贵妇人惊慌抓住他的手,指甲留下尖锐的红痕,“他们说什么谋杀啊,我不懂,但有一个男人闹得特别凶,说是要你爸以命偿命——”
蒋成勋陡然清醒了,他安抚了他妈,用冷水冲了一个澡,穿戴整齐后飞快赶到警局。
有一桩隔了二十多年的谋杀案直指蒋父,对象不是别人,是他高中的女同学,蒋父一见倾心,展开了热烈的攻势,女孩子早有男友,拒绝了他的求爱,毕业之后,这个女孩子失去了任何消息,别人说她旅游遇上了拐子,给卖到偏僻的乡村当媳妇了。
一个回家探亲的警察无意中得到了一封血书,字字锥心交代她被一个丧心病狂的男人绑架全过程。
最终她受不了折磨,咽气了。
此事一经曝光,舆论持续发酵,蒋家被推到风尖浪口之上,几代人建立起来的金字招牌摇摇欲坠。蒋家上下为了蒋父的事情奔走,单是疏通关系就耗费了大半的家财,但是远远不够。
蒋父提出了与蒋成勋见面的要求。
短短半个月,蒋父消瘦了很多,灰白囚服挂在身上,空荡荡的。蒋成勋看得眼睛一酸,记忆中无所不能的男人生出了一根根白头发。
“儿子,到此为止吧,我们家耗不起。”
妥协的话从这个戎马半生的男人嘴里说出来。
蒋成勋霎时恍惚了起来。
他好像从哪里听过这句话,只不过那人的语调是散漫从容的,没有蒋父的颓废。
“很显然,有人在针对我们蒋氏。”蒋父揉了揉困倦的眉心,“不要再为我的事打点了,我是砧板上的鱼肉,逃不了了。余下的资产,留给你东山再起,如果能成功,爸爸也就安心了。”
他的手掌哆嗦着,“可是,那是死刑……”
蒋父嗯了一声,“以后照顾好你妈,多让着她点。”
年轻男人沉默了,片刻才说,“那事……是真的吗?”
没有人说话。
蒋成勋回到家,沙发摊了一堆闪闪发光的金银首饰,蒋母正在清点着她所有的嫁妆,她见儿子回来了,连忙迎上去,目光的希冀是那么明显,“你爸说什么了?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他不敢告诉她,她引以为豪的丈夫已经低头了。
搪塞完蒋母后,蒋成勋快步走回房,关上房门的刹那他也顺着墙壁缓缓滑下来。
他很惶恐。
蒋氏的天要塌了。
他总以为自己情史丰富,拥有经商的头脑与才能,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算得上一个成熟有为的男人了。
而给他底气的,永远是运筹帷幄的蒋父。
现在遮风避雨的大树要塌了,已经无法给他庇佑了。
他该怎么办?
该向谁求救?
一个念头隐约钻进了脑海里,男人猛然跳起来,急冲冲跑出了宅子。他去了那栋小洋楼,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有开,说不上什么滋味,他开着车返回。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蒋成勋往旁边扫了一眼,愣住了。
落地窗映出一对气质出众的俊男美女,模样都是他熟悉的。
琳琅享用完了一块海盐蛋糕,稍微擦了擦嘴。对面的青年双手交叉,正含笑看着她,“吃完了,还要不要来点儿别的?”
她轻哼,“杨先生,你用心险恶。”
“此话怎讲?”
“你正在唆使一位优雅的女士舍弃节制。”她半开玩笑,“身材走形是女性的终身大敌。”
他被她严肃的样子逗笑了,眼里全是星光,试探性地说,“我不认为胖乎乎的女孩子有什么不好,能吃是福。”
琳琅露出了礼节的微笑,“那杨先生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然我家那淘气鬼又要生气了。”
他满脸遗憾,仍不失风度翩翩,起身结了账单。
两人走出了餐厅。
不远处站了个年轻男人,他相貌俊美,却因为连日来的打击显得憔悴,下巴冒出一圈青色胡茬,颓唐又消极。
他看着那摇曳生姿的女郎,眼中涌动着复杂又深刻的情绪,嘴唇蠕动了半天,丧气垂下头,唤了一声,“我有话跟你说。”
昔日风流多情的太子爷低到尘埃里。
“抱歉,我没什么要说的。”
琳琅转头冲着杨先生笑,“介意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家吗?我怕有人想要蓄意报复,不能安全到达。”
杨先生哪里想得峰回路转,一时高兴坏了,虽然他知道踏着太子爷的尸骨上位不太光荣,但对琳琅的喜爱让他忽略了这一点,“当然,只要你吩咐,随时待命。”
他绅士拉开了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琳琅拎着裙摆走去。
一双手臂从后头伸出来,男人起伏不定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背脊。
他弯着腰抱她。
“别走。”他哑声地说,“我不会动手。你知道我舍不得。”
琳琅垂下眼帘,“你拦住我就为了说这些废话?对不起,我时间宝贵,恐怕没空跟你追忆过去。”
沉沉的笑声从他喉咙溢出,“你是个怪物。”
他终于认清了她,没有心肝的怪物,用那美丽的眼睛与柔软的嘴唇骗了他。
“谢谢,别具一格的夸奖,我很喜欢。”
蒋成勋又沉默了。
“我爸的事,是你做的吧?”疑问句说出了肯定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