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你是不是不想要了!不要本少爷可就踩烂了!”
我快没时辰了。
我要回去见你最后一面,或许能借着灯火,说一说不曾说过的话。
我顺从趴了下来,被骑着走,学着狗叫。
又来一群小孩,拍着叫汪汪。
那胖少爷过了瘾,又让我躺在路中间,扒我的裤腰带,说要晒一晒小泥鳅。
小孩们齐齐哄笑,帮忙压着我的手脚。
我竟想杀了他们。
为何我要为这种苍生斩妖除魔?
为何我要因这种蠢货与我师妹背道而驰?
若当初我不保他们,只保你一人,管他们生灵涂炭,我本不用走那一条绝路,我们本不会心生隔阂。
我真蠢。
我无法遏止我的暴虐冷血的念头。
但最终,我抓住胖少爷的手,只是轻轻一捏,许久不曾开口的嗓子生涩阴冷,“……给我,灯笼,我,我要走。”
胖少爷恼羞成怒,一脚踩破那小猪,踢到我脸上。
“你个臭要饭的,真是不识好歹,给你,都给你,玩去吧!”
竹条骨架宛如刀刃,顷刻从里头透了出来,扎破了薄纸,也扎破了我的脸。
滴答。
滴答。
鲜血模糊了我的眼。
我疯了一般嘶吼,灯笼,我的灯笼。
这番动静引得旁人注意。
胖少爷嚷嚷着,“这臭要饭手脚不干净,偷了灯笼还不承认!”
“什么?是个偷儿?!”
“有手有脚要不要脸!!!”
无数人冲上来,对我拳打脚踢。
我拱着背,蜷着腿,用完好的肚皮小心翼翼裹住灯笼。
咒骂声不绝于耳。
我越来越疲倦,昏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我脖子套了项圈,四肢同样系着锁链,被人拴在了潮湿的马圈。
当地流传着犬神通灵的传说,家家户户都会豢养。
我没有记忆。
听说我是偷了少爷的东西,少爷心善,没有报官,反而收留我,养在后院,当做犬神一样供奉起来。我无家可归,在马圈住了一年又一年,伙食越来越好,最初是剩饭馊菜,最近竟还有些新鲜的鸡杂。
这日,我正享用饭食,后院来了两个姑娘。
先头的姑娘是掌柜的女儿,少爷的妹妹,她语带炫耀,“般弱,快看,那是我家的犬神,你别看他那么脏,刚来的时候,那张脸俊得跟神仙小哥似的,奉天城独一份儿!可惜脑子坏了,又是个哑巴,疯疯癫癫的,谁靠近他都要挠一脸血,也就我家肯收留他白吃白喝了!”
我饥肠辘辘,对这些谈话不感兴趣。
我蹲下来,用手抓着鸡杂吃,忽然眼前多了一只羊皮小靴,窈窕的影子跳进了栅栏,生气踹飞了我的饭盆。
马儿受惊嘶叫。
我呆呆仰着脸。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烟霞色。
你背着天光,我形容不出你的美貌,色儿浅浅的桃肉粉唇,妆了一缎蜜蜡黄披积金粉的响铃裙,墨发瀑儿般披落下来,风筝似地飘着两根细细长长的蝶黄丝绦,好看得教我眩晕,你还鼓着肉脸,那一双耀彩潋滟的凤眸瞪着我。
嗯……生气也好看。
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我被瞪得心肝儿砰砰直跳,前所未有的感觉。我怯得不敢看你,又哒哒哒去叼了饭盆回来,你又踹了出去,这一次眼神极冷。
啊,我知了,你是不是饿了?
我顾不得饭盘,我扒开身旁的枯草,掏出一颗小青桃,擦了擦,递到你面前。
“啊……”
吃,涩涩甜甜,还有点微酸,好吃得很,我就藏了一颗,都给你。
你也呆呆瞅着我,似乎失去了言语。
我焦急起来,鼓动喉舌,涨红了脸却只能发出——
“啊,啊……”
你是不是饿傻了?怎么不吃?
我想塞进你嘴里,但我看见我的双臂,很脏,溅满了泥泞与马粪,指甲里结了一层厚厚的黑垢,我不能碰你,会碰脏的,我这么想着,怯懦地收了手。
但下一刻,你扑了过来。
桃红,蝶黄,蜜蜡,春日扑面烧来,我心头乍响惊雷。
来不及反应,我错愕被你扑倒。
裙摆的铃舌热烈颤动,我攥紧的酸甜小青桃滑脱了手,飞过你的额头,咚咚弹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