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传来吱嘎的声响,是任明卿坐下,开始吹头发。庄墨盯着他纤细的脚踝,心中发起了哲学三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虽说他的确是为了偷看任明卿的聊天对象而潜入卧室的,这也的确不是那么绅士的做派,可是他也用不着心虚到钻进床底下来吧?!他当时手上还端着一碗葡萄,他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说他是来送葡萄的。
庄墨对自己很失望,不过他很快原谅了自己。男人不应该为已经过去的事捶胸蹈足、后悔不迭,解决眼前的问题才更重要。不论他为什么钻进床底下,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无从更改;他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也不可考了,反正无论他秉持着什么样的初衷,现在退出去也只会被当做变态。
他要找个机会,趁任明卿不注意偷偷溜出去。比如他上厕所的时候,或者睡着了以后也可以,这取决于具体的时机……
任明卿吹完了头发,站了起来,发现了桌子上的葡萄,回头看门。门虚掩着,留着一条窄窄的缝,可他记得刚才门是关着的。他的眼神又落在葡萄上,猜出这是某人偷偷放在他书桌上的,心里有一瞬间的欢欣雀跃。可是想到某人都不肯露面,他又沮丧地发了一会儿愣,然后赌气似得走到门前,把门锁上了。
庄墨:“……”
这个锁门对他的影响是巨大的。他再要想无声无息地溜出去就更困难了,而且他还意志消沉,斗志低迷。有什么比你喜欢的人在发现你来过以后毫不留情地把门锁上更伤人呢?庄墨甚至怨恨地想:既然在他心目中,我是头危险的野兽,那我大可以把他就地处决。
任明卿晃回到了床边,解开了浴巾,往小腿上抹润肤乳。而庄墨被“就地处决”这种想法蛊惑了,慢慢朝前探出了手。他引用了一百条名人名言,证明一个人之所以做坏事是因为别人说他会做坏事,所以这一切都是任明卿的错,他只是如他所愿。
就在黄色暖光照亮庄墨指尖的一刹那,任明卿往前小跳了一步,蹦蹦跳跳地试图套上睡裤。庄墨心拎到了嗓子眼:这个小子!他就不怕摔着?!直到任明卿开始一瘸一拐地找拖鞋,庄墨才放下心来,把阴影中的拖鞋推出去,推到他脚边。
说来也奇怪,任明卿穷山恶水里养大,却那么清秀干净。他连脚趾也生得好看,洁白又圆润,看着想咬一口。
任明卿随意套上了拖鞋,在床边重新坐下,翻出了抽屉里的指甲钳,翘着二郎腿剪指甲。为了打字需要,他不留一点指甲,指甲让打字有阻力,影响打字速度。
庄墨看着他翘起的左脚上挂着的那只拖鞋,皱起了眉头。拖鞋一半套在脚上,一半悬在半空中,要掉不掉的,不雅观,也不保暖。他忍不住探出手去,帮任明卿把拖鞋拽好。
任明卿觉得自己的脚跟被摸了一下,猛地低头,盯着床底下的黑暗。
是他的错觉吗?好像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躲在黑暗里偷窥他。
庄墨屏息静气,心跳加速。
任明卿抓着床沿,缓慢地蹲身。
庄墨张嘴,现在已经不说点什么不行了。他只能往恶作剧方向引,叫说临近万圣节,他打算吓他一跳。虽然有点幼稚,但总比“一个暗恋你的死同性恋钻进你床底图谋不轨”要稍好一点。
正当任明卿打算掀起床单看个究竟时,QQ响了。他放下了指甲钳,坐到书桌边上去了。
庄墨松了口气。虽然这位女生深夜打扰他的暗恋对象,让他对她很有成见,不过此时的打扰也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救命之恩了。
房间里开始传出不绝如缕的打字声。庄墨趴在床底下,觉得这一幕十分荒谬,他这辈子还从没让自己落入如此狼狈的境地。
如果他随身带着手机,他就能逆转乾坤。他可以在微信里叫随便什么人过来过夜,田恬,或者玄原。这样,无论如何任明卿都会下楼给他们开门,他就可以自由地溜走,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假装一整个晚上他都呆在卧室里。有个手机,他也不至于如此无所事事,他可以用手机处理工作,收发短信——可惜他的手机摆在书房里充电,他的夜晚注定只能看着任明卿瘦弱的小腿度过。给他买的丝绸睡裤有点过长了,明天拿去改改。
当庄墨在头脑里书写第三个PPT大纲时,连绵不绝的打字声消失了,房间里变得过于安静。不过很快,任明卿开始忍不住偷笑,有几次嘴中还念念有词,因为隔得太远,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他在跟女朋友视频?
不,不可能,不存在没有对话的视频聊天。
他在……看片?
庄墨很快就推翻了这个可能性。房间里有bose蓝牙音箱,因此没有配耳机,除非任明卿用苹果自带耳机看视频,不然不可能没有声响。他的那副是带线的,他说他不喜欢无线耳机,而现在主机耳机孔没有看到插线。
庄墨推测他在看文,或者漫画。而打字频率虽然降低,却没有消失,每隔几分钟持续十几秒,应该是任明卿在反馈。庄墨一下子推断出来,那位女士应该是个作者,或者漫画家。他搜索了任明卿的社交网络,最后锁定了克然。他觉得这个小女生有很大的嫌疑。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任明卿就因为克然笔直的大长腿而害羞。后来她的那次探病,也在任明卿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不是个安分的女人,庄墨是亲自领教过的,而任明卿又过于单纯,她要想勾引他是很容易的。她也有足够的动机这样做,毕竟任明卿如此有才,显而易见会大红大紫。
“不论是不是真的,我要限制他们来往。”庄墨丢掉脑海中写了一半的PPT,开始想方设法未雨绸缪。
稿子看了一半,任明卿探手去捞葡萄吃。葡萄皮滑腻,吃到嘴里苦咸,任明卿苦着脸把葡萄吐了出来,盯着紫色饱满的果实。这是食用碱的味道,庄墨没把葡萄洗干净。
任明卿端起葡萄,走进了卫生间。
好机会!
庄墨灵巧地滚出了床底,重新像一个绅士那样,堂堂正正站在灯光下。如果从房门出去,会经过浴室,而且镜子的位置会把他开门的身影直接暴露给洗脸台盆前的任明卿。庄墨的目光落在窗户上,这对于一个绅士来说不是好的选择,不过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