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朱南来接他回家。简宁坐在车上,右手插在裤兜里,反复摸索里面几张折叠成块的纸。那是与他同名的钢琴曲曲谱,可仪最后的礼物,有生之年里,他有希望完整地将这首曲子弹下来吗?看着窗外逐渐降临的夜幕,那浓重的黑色,仿佛关闭了人心中所有的希望。
突然左手一热,他回过神来,见朱南握着他的手,一脸笃定。
简宁情绪很不稳定,每天必须跟朱南说说发生的事和自己的困惑不安,听听他的开导,才能安然入睡,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产前忧郁症。
朱南最近很忙,经常心事重重心不在焉,更经常在他睡着以后才回来,又在他没醒的时候就出门,弄得他都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回来过。
身心的双重压力,他不断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只要坚持过这一段就一片光明了。
可仪将不久于人世早已是意料中的事,简宁听到消息时并没有太震惊,只是尽一切可能赶去见她最后一面。他问朱南要不要一起去,朱南拒绝了。顿时他有种极其异样的感觉,分辨不出是什么,然而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多想。
临走前朱南再次叮嘱他,无论如何不能把可仪的任何消息透露出去,在宗家少说话,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就打电话问他。一瞬间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简宁脑中一团乱麻,随口跟朱南说知道,人已经出门上车。
赶到时可仪已经昏迷,他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停地叫她的名字。原始方法在关键时刻很管用,可仪奇迹般睁开眼,对简宁露出极度虚弱的微笑,很明显她还有意识。
“简宁,你来了……”她气若游丝,“我……很高兴。”
简宁的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简宁、简宁……”
可仪去握他的手,可努力了半天都没成功。她的声音微弱得仿佛从天边传来,甚至让简宁有种错觉,好像他们现在已经身处不同世界了。
“可仪,你想说什么?”简宁尽力弯下腰,将耳朵贴在她嘴边。
接着,他听到可仪艰难地、一字一顿地说:“我……希……望……你……永……远……记……住……我……”
简宁鼻子猛地一酸,“可仪你放心!我一定会永远记得你!一定会!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唯一的朋友、更是我最好的、唯一的妹妹!”
可仪露出满足的笑,接着呼吸更加急促,脸色泛白。简宁目光上移,看到那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发饰,在可仪弥留之际仍漂亮地插在那里,好像象征着她的生命永远不会停止。
他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可仪,把你的玫瑰发饰送给我,好吗?”
可仪虚弱的面孔猛然一僵,眼神中满是惊异、震惊和不解。管家和下人也都震惊地看着简宁,然而简宁背对他们浑然不觉,更没从可仪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不妥。他只以为,那是对贵族女孩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当然不能随便送人,便更加诚恳地请求。
“可仪,如果你认为我是你重要的人,那么请你送给你,我愿意……”
我愿意珍藏它,与它一起活下去,就好像你还在我身边。
可惜话没说完,就被可仪剧烈的猛咳打断。可仪面色通红,最后用已经空洞的眼神盯着简宁,艰难地说:“我明白了……我、我明白……了……”
力气回来了一些,她一手抓着简宁,一手颤颤巍巍地从头上拔下玫瑰头饰。
“伯爵大人!”管家上前大喝一声,“您真的要……”
可仪一顿,看看管家,又看看简宁,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头饰放在简宁掌心。
简宁盯着那沉甸甸的头饰看了许久,然后握住,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
可仪还是盯着他,张嘴,有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可仪……”
简宁终于发觉她跟刚才有些不同,她的目光有些冷,更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