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文睿打电话定了火车票,时间是第二天早晨七点半。火车上人很多,因为是暑假,许多学生被家长领着出去旅游。好在文睿只坐几站,他靠着窗户看向外面飞逝而过的风景,想起二十二岁的文杰。
人生须臾,芳华辞世。
说起来,他以前还是很嫉妒文杰的,如同嫉妒祖天戈。文杰拥有他奢望却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譬如完整的父爱和母爱。记得自己那间可以一眼望穿的卧室,还有褪去颜色的童年,经常撑着伞在雨中独自行走,默默思念远在天堂的母亲。
车到站,文睿一身常服立在人群里十分显眼。没有人来接他,因为家里正在办丧事,即使没有办丧事,同样也不会有人来接他。
看着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道,还有熟悉的枫树林,文睿掏出手机,按下熟悉的号码,最后却没有接通。他叫了辆的士,对司机报出地址,一路目不转睛盯着熟悉的景致。
一刻钟后,司机说:“军人同志,到了。”
文睿递过钱,提着旅行袋下车。
枫城花苑。
俗气的名字,可它是一片高级住宅区,文睿叹了口气,步履沉重地往里走。
“哎?文睿回来了。参军了?”门卫是在这里工作了十多年的中年人,从小看着文睿长大。这会儿,他兴奋地挥手,随后又换上沉痛的表情,“回来送文杰吗?”
文睿说:“嗯。”
“啧啧,多可惜啊,这么年轻。”门卫不停地摇头。
文睿勉强笑了笑,快步往七栋走去。楼层很高,他没有等电梯,而是直接用原始的方式爬楼。家在顶楼,复式两层,文睿瞧着那扇防盗门,吸了口气,掏出钥匙。锁孔响了一下,门却是从里面被人打开的。文睿的父亲文绍博提着保温瓶准备出门,看到儿子时,那双疲惫通红的眼睛蓦然有了点精神。
“回来了?”嗓音沙哑,“你肖姨病了,在医院。”
“爸爸。”文睿低头看向保温瓶。
“先进去休息,冰箱里有面,你煮点吃,我下午回来。”文绍博抬手摸了摸文睿的脸,“去吧,你弟弟明天出殡。”
其实,文睿以为父亲会叫自己一起去医院,现在看来……算了。文睿温顺地走进去,门口传来哐当的关门声。家里一切都没变,包括家具的摆放位置以及墙上的那些油画。画是肖淑敏的杰作,也就是文睿的继母,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她给文杰画过很多肖像,从小到大,都摆在文杰的房间里。文睿的房间在二楼,有一个小小的阳台。推开门,掀起罩在家具上的白布,文睿走上阳台,那里摆了张浅绿色的靠椅,十分清凉的颜色,只是沾满了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