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展轶招招手,许山岚慢吞吞地走过去。
“睡得怎么样?还习惯吧。”丛展轶很随意地问,似乎完全没有刻意搬到楼上来。
许山岚点点头,没说话。丛展轶一笑,语气温和:“你去洗漱,我等你吃饭。”那几个人也没见过丛展轶这样跟许山岚说话,不由都抬头瞥了一眼。
许山岚不置可否,自顾自回到卧室中。直到站在花洒喷出的水流下,头脑清醒了不少,这才觉出到底古怪在哪里。大师兄对他的态度,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样。按说自己早上偷懒起了这么晚,他就算不动气也该罚自己才对,而且那些举止、说话的语气,太亲昵了,不像是大师兄对师弟,倒像是……倒像是什么?许山岚心里一跳,模模糊糊有个答案,但他不愿意深想。他身上惰性太重,厌恶一切的变化,哪怕一直暧昧不清界限不明,也比突然的转变要好得多。
他换好衣服,推门出来,发现丛展轶竟是真的在等他。属下们都已走了,只有大师兄坐在沙发上看书,见他出来,微一颌首,起身向楼下走去,许山岚只能跟着。
许山岚把最后一口粥吃到肚子里,想了想说:“大师兄,你以后要在楼上做事了么?”
丛展轶拿起餐巾擦擦嘴角,说:“应该是这样。怎么了?”
许山岚低头摆弄面前的汤匙:“没什么,就是有点不习惯。”
丛展轶站起来,缓缓走到许山岚身后。那孩子垂着头,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丛展轶抬手搭在许山岚肩上,翘起大拇指轻轻摩挲那里细腻的肌肤。他感觉到许山岚身子一僵,微微一动,似乎想躲开,却又忍住了。
丛展轶不易察觉地笑了笑,低声说:“没关系,慢慢你就习惯了。”
第36章 夏季奏鸣曲(5)
大二大三的学生最幸福,没有大一新生的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也早就不在乎了神马分数和名次,连奖学金都是浮云啊浮云,至于找工作和女朋友毕业即面临分手,现在就考虑有点吃饱了撑的。
那大二大三主要干什么?
——玩。
不是说人不疯狂枉少年嘛。有半夜三更不睡觉在女生寝室楼下花坛里插一圈玫瑰大喊大叫“我爱你——”只盼感天动地的;有嫌食堂饭菜不好吃还死贵撸胳膊挽袖子挑动哥们几个一起跟学校抗议的;有发表几首腻腻歪歪的诗留着半长不长的头发张口席慕容闭口北岛黑夜黑眼睛光明啥啥啥愣装文艺小青年的;有失恋了喝醉酒在路灯底下扯脖子嚎的;有硬把帅气网友从北京骗来挎着胳膊四处招摇显摆还装无所谓姐就是这么有魅力的;当然,也有躲在图书馆里不出来一心潜入学业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对后面那种,徐春风很不以为然,浪费光阴哪。郎泽宁照他后脑勺拍了一下:“说什么呢?人家比你活得认真。”
要说徐春风这孩子太没心没肺,全班25个人,现在就剩5个没过四级了。刚开始他也上火,成天叨咕:“怎么办呐怎么办呐。”可也就叨咕两天,第三天没事人似的该上网上网该睡觉睡觉,班里同学张罗去旅游,他比谁都响应得欢实。
一上学就在学校,一放假就回家,大家都觉得很腻烦,于是要在“五一”的时候出去玩。这个主意一出来,立即得到以徐春风童鞋为主的大二学生非常热烈的支持。大部分想出去开开眼界,小部分人想借此机会追女朋友,有女朋友的培养更深一层的感情。出去旅游不能太远,一般来说两种地方可供选择,一是上山,二是下海。可他们都不愿意,原因是太普通。他们学什么的?学外语的。学外语的能和别的系一样吗?总得与众不同表现出咱与世界接轨的新风貌新气象啊。不过要说组织去日本越南老挝柬埔寨好像也不大现实,几个学生干部唧唧喳喳一讨论,决定去乡下春游。
我靠,徐春风觉得对他来说没有比这个主意更不靠谱的了,这也叫和世界接轨?乡下有啥好看的,油菜花高粱禾苗稻秧?他从小都看够了,可一瞅郎泽宁挺有兴致。城里孩子心里多多少少对大自然都有些向往,也想近距离感受一下泥土的芳香和劳动的快乐。于是——好吧。
说是乡下,其实顶多算个城郊,比徐春风他家还近,只不过不是一个方向。那里就用来接待这种想要尝鲜的城里人,自家的池塘自家的地,自家的房子自家的鸡,绝对绿色环保。那户人家姓佟,一对夫妻带俩半大小子,见他们来非常热情,忙着洗好瓜果往屋子里端。
可惜不是秋天,徐春风跟郎泽宁叨叨,秋天才叫有意思哪,满山的苹果树梨树,你就摘去吧,一边摘一边吃,新鲜。郎泽宁笑:“行,有机会去你家瞧瞧。”
徐春风一拍他肩膀:“没问题,你要去我给你杀猪吃,嘿嘿。”
吃了一肚子的瓜果梨,大家三三两两往外走,有的沿着垄沟看麦苗,有的帮忙给鸡和驴子喂草喂料,有的上山看桃花,有的守在大池塘边看佟哥捕鱼。许山岚四下里一扫,瞧见田边一块大青石了,被太阳晒得热乎乎地。嗯,这地方不错,他二话不说直接一躺,脱下外套往身上一盖,开睡。唬得佟嫂连忙跑出来叫:“这可不行这可不行,睡凉地还不得得病啊,快屋里去。”许山岚撑起身子对佟嫂腼腆一笑:“没事,我在家里总这么睡。”说完又躺下了。佟嫂无奈地叹口气,心说,这孩子长得真好,家里也真穷,可怜见儿的。
徐春风忙着给啥也不懂的郎泽宁扫盲,这是豇豆,那是辣椒,还有柿子树、大白菜、葫芦、南瓜……叶菜和黄瓜摘了就能吃,葫芦刚结小果,上面铺了一层绒绒白毛,青绿可爱。又跑到池塘边,见几个女童鞋拿着钓鱼竿钓鱼,半天没钓上来一条鱼。徐春风“切”了一声,说:“看我的。”跟佟哥要了一把鱼叉,脱了鞋袜挽起裤脚站在池边上。谁也不钓鱼了,都往这边瞅。徐春风屏息静气看准了,手腕猛地一抖,鱼叉飞出,哗啦一声挑起一条大鱼出来。女孩子惊讶地睁大眼睛,又叫又笑直拍手。
用鱼叉捕鱼是个技术活,一般人不会,其实徐春风手法也就是普通,在家里跟两个哥哥没事时玩一玩,十次能叉中三次已经很好了,没想到居然还在郎泽宁眼前显摆一回。他提着鱼叉,一手掐腰,挺胸腆肚颇为骄傲地对郎泽宁说:“咋样?厉害吧。”郎泽宁由衷地点点头,笑着翘起大拇指:“行。”连佟哥都过来夸他:“小伙子不错呀,这鱼算我请你们的。”
“哈哈,谢谢啦。”徐春风知道自己那点本事,能叉上鱼百分之八十靠运气,不敢再动手,把鱼叉还给佟哥。冷不丁瞅见两个人往山上林子里走,背影像是封玉树和一个女童鞋。他对郎泽宁一招手:“走,瞧瞧去。”
他一直跟封玉树不对付,想尽办法要使坏,郎泽宁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也只好跟着。
封玉树身边从来不少女孩子,和高晴分手之后又换了两个。这次的是他们自己班同学,以前跟别的男生好,最近吵架,封玉树趁虚而入,一定要攻下这座堡垒。
徐春风蹑手蹑脚走过去,躲在树荫里,竖起食指对郎泽宁“嘘——”,耳朵前凑。只听封玉树语气深沉,极为装B:“他实在太不珍惜你了,如果是我,绝不会那样……”女童鞋泪流满面,感动得不得了:“玉树,我真后悔,真的……”
徐春风捂着嘴乐,偷偷退到一边,拔下身边的树枝乱草连撮带拧,弄成长长的一条,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回去,用力往封玉树和那女童鞋中间一扔,扯脖子大吼一声:“蛇!”
那两个人正满怀深情四目凝视,眼见就要亲嘴,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条又长又软又黄又绿的东西,紧接着听到有人喊:“蛇!”女童鞋吓得“啊”地尖叫,疯狂逃窜,没想到封玉树比她跑得更快,撒丫子就没影了,气得她也顾不上什么蛇不蛇的,破口大骂:“封玉树,你个大混蛋!”
徐春风和郎泽宁大笑跑开,一直跑到斜斜的草坡上。此时草都还没长高,刚刚冒出地皮,嫩绿嫩绿的一片。徐春风躺在绒草中间,长长吐出口气,郎泽宁躺到他身边。眼前就是湛蓝的天,和悠悠的云,凉爽的微风徐徐掠过,惬意而安详。
徐春风拔下一根草棍,叼在齿间,闭上眼睛。阳光洒在脸上,给他的头发、眉毛、眼睫、鼻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郎泽宁被这种温暖的光晕所诱惑,情不自禁往前蹭了蹭,两人头贴着头,姿势亲昵而暧昧。他缓缓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觉得一切安稳而美好,忽然很想握住徐春风的手,就这么躺着,直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