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心内也隐隐有几分担忧。如此雷厉风行的态势,究竟是出于为政者对朝臣与人心的掌控,还是单单只因为人祖父者恐时日无多,恨不能尽快替孙儿摆平一切才好?
纳兰峥偷偷看了一眼湛明珩微微颤动的臂膀,忽记起七年前卧云山行宫内,天子爷曾对彼时年仅十二的他说:“皇祖父答应过你,该是你的,一样也不会少。”
她紧紧咬着唇,于无声处揪心长叹。
大穆史上最别具一格的朝议就这么散了。湛明珩安排亲卫护送昭盛帝回太宁宫,在周边布置妥当后领了一行武将去收拾皇宫与京城留下的一堆烂摊子。因形势严峻,不及顾得上纳兰峥,只匆匆交代她先去承乾宫,在他那处过两日,待外头乱子彻底清除,安生后再回魏国公府。
眼见他忙得焦头烂额,她自不会与他添乱,便思念家中姨娘与弟弟也须忍得。
纳兰远亦思女心切,却是外头一片焦土,身在国公之位责无旁贷,故而只与她打了个照面,嘱咐她几句,叫她听话好生歇着。
纳兰峥目送父亲走远,心内也觉无言酸楚。比起分离一个年头的姨娘和弟弟,她与父亲已有近两年不得见了。她心知他方才几度欲言又止是为何。这般铁血硬汉,竟在她跟前红了眼圈,想是这些时日以来始终自责此前离京北伐,未能护她周全,叫她流离在外,吃尽苦头罢。
行军颠簸数日,纳兰峥也着实疲乏了,倒是比湛明珩这个原先的主人家先一步入了他的寝殿,被婢女们服侍着沐浴后,倒头栽进了被褥里。
承乾宫贵为东宫,实则不止是她,便连湛明珩如今也无资格踏足。只是情形特殊,故而也没人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何况照朝议时所闻,湛明珩的太孙之位或是不久便该恢复了。
一觉醒来已是夜深,她浑身酸软,数日乃至一年来积攒的乏累皆随心里头那根弦的松下潮水般涌来,一时竟连置身何处都迷糊不清。直至替她守夜的婢女问她可有吩咐,方才惊觉已回京了。
婢女见状去热了饭食,再请了太医来替她诊脉,说殿下尚未回宫,是此前托人传信回来交代了这些的。
纳兰峥没什么胃口,瞧见一堆许久不碰的精致吃食也咽不下去。太医替她诊了脉,所言无非是气血亏损,须安心静养,以汤药调理一段时日。
这大半载来,她的体格倒是上去了,只是月事仍偶有推延,听见这话也不觉奇怪,谢过后便继续睡了回去。
翌日再醒仍未见湛明珩。她洗漱完,吃过早食喝了汤药,就逮了个婢女询问外头情形。这才晓得湛明珩黎明时分回来过一趟,见她熟睡便未叫醒她,过后匆匆忙忙又走了。至于外头,想是仍旧兵荒马乱的。
她歇过后觉得舒畅一些了,左右无事,也出不得此间寝殿,便叫人拾掇起屋子来。承乾宫空置了一年有余,虽日日皆有洒扫,却毕竟少了些人气。将那些花花草草,玉器摆设稍稍挪几分就好多了。
婢女们也丝毫不在意她这番自作主张的举动,乖顺得那叫一个指哪打哪。
殿下黎明回宫,实则在床榻上逗留了一番,揽了纳兰小姐好一会儿才走,就冲那柔情似水的目光,谁还能没个眼力见,不听未来女主子的话?
生死与共,相依为命攒出来的情分,到底是她们这些下人不可遥想的。
纳兰峥方才布置完了,便听婢女说,承乾宫外头有一位自称耿姓的女将士求见。她一愣,请进一瞧,果真是耿丁。约莫是怕不合礼数,故而刻意表明了女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