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场作戏

江凭阑没企图再走,窄桥还有长长一路,她好像真的有点走不动,万一走着走着一个踉跄跌进湖里,岂不是要被皇甫弋南笑死?

大丈夫能屈能伸,走不动就歇一歇,反正现在谁也看不见谁。

她将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倚着他不可自抑地喘息,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自己数日年如一日坚持体能训练,肺活量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平日里在水下憋个七八分钟气都不带喘的,可刚才这是怎么了,皇甫弋南给她下毒了?

念头一转她立即作出否定,他自己也在喘着呢。

想来皇甫弋南若知晓她心里竟在算计这些,必要哭笑不得。不过幸亏他是不知道的,他似乎也有些累,将头半垂在她颈后,眼望着湖面两人倒影低低调笑道:“此处确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王妃倒是很懂得。”

江凭阑“呵呵”一笑,“再怎么懂得也不如殿下花丛老手。”

他似乎愣了愣,一愣过后又笑,“我若说不是你信吗?”

“且不说其他,我没记错的话,微生璟可是娶了妻的。璟太子年至二十三,纳正妃一人,侧室两门。”

“娶妻的人是微生璟,皇甫弋南如今二十一,只有王妃一人,哪怕活到三十一,四十一,还是只有王妃一人。”

她忽然一颤,不是为这个似假亦真的承诺,而是为方才那一刹间从他措辞里听出的古怪意思,她蹙起眉,为避免那种近乎直觉的念头如从前许多时候一样一闪即逝再难找寻,立刻问出口,“什么叫哪怕?”

皇甫弋南似乎有些意外她会将注意力放在这个他下意识说出的词上,默了默道:“夺嫡之事,成则万人之上,败则肝脑涂地,我倒不保证自己能活那么久。”

江凭阑垂了眼敛了神色,就这么简单,没有其他含义?是她想多了?

默然半晌后,她嗤笑一声,“你干的勾当可不止是肝脑涂地,还要满门抄斩的,为了给你王妃留条活路,请务必不要失败。”

“本王自当尽力而为。”他说完不知是不甘心她将话题带远,还是不愿她有闲心分辨自己的解释是真是假,笑了笑道,“凭阑,你刚才醋了吗?”

她正在出神,听见这话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讲微生璟那茬,刚要否认,却又听他自顾自接了下去,“你可知微生王朝有桩关于璟太子的秘闻?”不等她有机会说出“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他又道,“在那桩秘闻里,璟太子长年缠绵病榻,因身子孱弱而行不得房事,就连先后三次洞房夜都是与三位妃子和衣而眠。当然,这是秘闻的版本,我的版本是,洞房夜,三位妃子都被赶下床睡在脚榻上。”

江凭阑又愣了愣,一面同情那几位姑娘一面又奇怪,皇甫弋南告诉她这个做什么?

他笑了笑,终于说到了重点,“所以凭阑,我可没碰过她们一根手指,普阳城与你才是第一次。”

她轰一下又烧着,内心有一百头草泥马同时在咆哮,什么第一次不第一次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怎么了似的!

“嗯……还有,”皇甫弋南丝毫不理会她的情绪,沉吟一会道,“听闻山神庙里你给我喂药了,我想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使了什么法子?”

她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踹到他靴子上,同时让开身子,“剖开你肚子丢进去的。”被皇甫弋南的无耻气到发抖的江凭阑全然忘了深想他先前的那些话,将玉佩往他手里一塞,“作戏作够了吧,快走快走,我都快被人用眼神毒死了。”

皇甫弋南见她不再揪着那“哪怕”一词不放,含笑侧了身。

两人各自转身背向而行,江凭阑风风火火走出窄桥,却因近日里武艺渐精,目力和耳力都有所增进,不可避免地在离开前庭之前听见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声,“殿下,您是在故意气我么?”

她脸上潮红与眼底水汽霎时消散无踪,冷笑一声凭空唤,“乘风,备马。”

江凭阑与李乘风策马朝喻府去时,湖心亭中男女正在脉脉含情地对望。

当然,这“含情”只是在女方看来而已。

皇甫弋南并不答话,笑了笑道:“六嫂今日怎会得空过来?”

这话问得毫无道理,姜柔荑是六皇妃,除非有什么公事或以女眷身份跟着六皇子,否则是万不该到这宁王府来的,根本没有什么“得空过来”的说法。这身打扮,这等行径,往大了说,那叫私会。姜柔荑觉得,皇甫弋南不可能看不出她的意思,而他嘴里那一声“六嫂”又似乎暗生讽刺,这令她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

一别十七年,别后重逢,第一次见他是在寿宴,第二次见他是在冠礼,第三次是当下,每一次,每一次他都与江凭阑亲密无间出双入对,刚才两人竟还旁若无人地当着她的面拥吻谈笑,虽是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却也看得出来举止间满含情意。她为此一面不甘一面又心生内疚,她不相信这是皇甫弋南的本心,他是不是在故意气她,气她嫁给了自己的哥哥?

千思万绪不过一刹,她摘下斗笠面纱,露出里头精致妆容,一双眼直直盯着对面人,“殿下,您可知,我等您等了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