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雨水带着几丝细发,黏在如雪的脸颊上。
如青丝蘸水,说不出的艳楚动人。
良久,屋内响起一道温醇柔和的男人声音:“倒是稀奇,自从回京城后,还是第一次来看望我。”
白纤羽垂首:“因公事繁忙,请义父恕罪。”
她很尊敬房屋里的男人。
对方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给了她登上权力的地位,给了她扭转命运的机会,给了她所能给予的一切……
然而,她却不喜欢他。
这并非是讨厌,而是怕。
尽管对方很少责罚训斥过她,多是温言相对,可每次面对这个男人,便有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恐惧。
那种恐惧的滋味是难以用言语来表述的。
不是常规的那种怕。
她也说不上来。
所以她很少来找这个男人。
哪怕在她心里,这个男人犹如她的父亲一般让人尊敬与拥护。
“谁欺负你了?”
男人声音平淡如水。
白纤羽轻轻摇着螓首,语气带着几分哀求与难过:“义父,我不想做天命女,可以吗?”
沉默。
竹屋内,是良久的沉默。
“他或许……配不上你。”男人声音带着几分漠然与无奈。
这个‘他’,自然便是陈牧了。
显然,知女莫如父。
白纤羽突然冒着小雨前来拜访,说出那般幼稚之语,明显是因为儿女感情之事。
或许,当初不应该让她去青玉县。
“义父,就不能稍微再给羽儿一点点自由吗?”
白纤羽抬眼望着竹帘,目光仿佛能穿透,看向屋内的那个男人……那个让她恐惧的男人。
她知道他很宠她,但这个宠始终是在计算之中的。
果然,男人淡淡道:“说起来,你这位朱雀使从青玉县回来后,还未正式复职。”
白纤羽娇躯一颤,下意识攥紧拳头。
对方的意思很明确,现在你虽然是朱雀使,大家也都认可,但职位上并未正式复职。
一旦太后公开下旨,恢复你的职位,‘白纤羽’这个人物将不复存在。
只能有朱雀。
而这也意味着,要和陈牧彻底断开关系。
女人死死咬住唇瓣,鲜血微微渗出,口中弥漫开涩然的血腥味道,抓着裙子的双手格外用力。
“凭什么!!”
她忽然怒吼道,像是一匹被迫窘了的野兽,红着眼瞪着竹帘内的男人。“凭什么让我来承担所谓的天命气运!凭什么在我体内种下天命珠!凭什么我就不能有喜欢的人……”
白纤羽站起身来,将周围的花盆巧石全部打碎推翻。
她奋力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也在努力掩饰对男人的恐惧。
那些护卫静静看着,不敢阻止。
院内一片狼藉。
竹屋内的男人依旧没有出声,任由对方发泄着情绪。
过了许久,白纤羽瘫坐在地上。
洁白的衣裙被雨水蘸上了湿气,极细的发丝流水般无声泻下,如静沐于雨的海棠花。
她抬头仰向天空,闭上眼睛。
感知着冰冷与现实。
静默了少倾,白纤羽来到竹帘前跪下,轻声道歉:“刚才羽儿情绪失控,还望义父见谅。”
说完,她起身朝着院外走去,在雨雾中渐渐消失。
一声叹息在屋内缓缓回荡。
……
凤鸢宫。
当伏案批阅奏折的太后,但看到浑身湿泠泠,秀颊苍白的白纤羽时,无疑被吓了一跳。
“来人,取一身暖和点的衣服。”
“不用了太后。”
白纤羽凄楚一笑,跪在地上。“羽儿想求您一件事。”
望着眼前情绪异常的女人,太后凤眸微眯成一线,挥手屏退取来衣服的女官,笑道:“上一次你闹情绪是什么时候?哦对了,应该是大威寺的那小和尚将你囚禁在玄雷塔下那次。”
“太后,我想……能不能把我体内的天命珠给取了。”
女人小声问道。
脸上带着笑容的太后蓦地一僵。
她深深望着跪在眼前的女人,走到对方面前想要扶起她,后者却伏跪在地,并不起来。
太后倒也没勉强她,回到案桌前。
持笔轻轻蘸着墨汁,在奏折上批阅着,语气平淡:“见过你义父了?”
“嗯。”
女孩声音细若蚊鸣。
太后轻吐了口气,淡淡道:“那你就不应该到哀家这里来,你是要害死自己,还是打算害死陈牧。”
白纤羽螓首微垂,柔润香肩不自觉低了些,眼珠儿滴落在名贵的地毯上。
“跟我扮可怜没用,你体内的天命珠是上天赐予的。”
太后望着跪着的绝美女子,神情复杂。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能影响国运、气运、皇运……虽然哀家也不信这破算命的,但赌不起啊。
哀家能做的,就是保护你,不让你成为陛下的女人。
等帝皇之位定格之后,摆在你面前的选择也就多了。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帮助哀家……坐上那位子,懂吗?”
天命之女,为凤后血脉。
当皇帝迎娶她后,便会让国运及气运达到万世之盛世,开创一个新纪元时代。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与其说太后想要保护白纤羽,倒不如说是把白纤羽牢牢拿捏在手里,不让皇帝触碰半点。
如果天命之女失身于其他人,体内的天命珠就会破碎。
到时候皇室气运也会受到影响,国运受损,虽然太后不信天机老神棍这番话,但她不敢赌。
更何况,她还需要白纤羽体内天命珠,来执行她的一个计划。
顺便牵制天机老人和皇帝。
另外一旦天命珠破碎,白纤羽也极有可能减损寿命,甚至陨落。
总之,太后虽然不在乎白纤羽会失身给其他人,但至少现在不行,没有登上皇位,一切都要谨慎。
“如果……我不小心失身于陈牧呢。”
白纤羽听出了太后言语内的拒绝之意,略带着一丝叛逆的口吻说道。
此话一出,太后凤目陡然冰冷。
整个寝室内,也似乎多了一层渗人的寒意。
不过随即她却笑了起来,满室生春,些许裸露出的肩颈肌肤白皙精致:“小羽儿,哀家给你讲一个笑话。”
笑话?
白纤羽面露疑惑。
不知觉间,太后又来到了她的身侧。
白纤羽忽然注意到对方没有穿绣鞋,就这么踩在名贵的地毯上,小小脚儿形状姣美。
趾圆如玉颗,像是匀了层云母细粉。
“先皇从未与哀家同房过。”
“什么!?”
原本还在出神的白纤羽猛地抬头,后者笑盈盈的盯着她,但那双柔媚的眸子里却透着刺冷的寒意。
白纤羽连忙低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真是一个笑话。
可惜她却不敢笑,也笑不出来。
当年先帝独宠许贵妃一人,这并非什么秘密,但也不至于连其他妃子都不碰,更何况是皇后。
当年先帝的原配夫人死后,他便打算立许彤儿为新皇后。
却遭到了群臣了反对。
一气之下,先帝将还是昭仪的十六岁少女立为了新后,惹得群臣傻眼,也就是此刻站在面前的太后。
可就算先帝对新后心里不爽,但也不至于连碰都不碰。
正思索之际,一只冰凉的手抚在她的脖颈上。
却是太后蹲下身子,玉手轻轻抚摸着白纤羽的喉咙,声音刺骨而清冷:“小羽儿,命运始终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你不能指望别人帮你去施舍。
先帝想要杀我,被我挺过来了。其他嫔妃不服我,被我送到了棺材里。群臣想要废我,被我压下去了。
这天下不容我,那我便将这天下——握在手里!”
太后语气带着一抹霸道与傲然。
她指尖宛若刀子一般,在白纤羽喉咙上轻轻摩挲着:
“这么多年,哀家一直将你当自己女儿看待。如果你想追求自己的爱情,哀家不拦你,但……你要追求的幸福,只能在哀家这里拿到。
小羽儿,你是聪明人,否则也不会如此尽心尽力帮哀家做事。
你要摆脱皇帝,只能站在哀家这边,懂吗?”
白纤羽神情恍惚。
半响后,她眼眸里似是燃起了一抹光,随即暗了下去,低声说道:“小羽明白。”
“明白就好。”
太后娇艳动人的脸颊浮现出笑意。
她轻拭去白纤羽眼角的泪水,然后将对方的脑袋轻轻贴在自己的胸怀,轻拍着女人粉背。
“小羽儿,哀家是真把你当成自己女儿看待。”
太后神情落寞,眼眸里满是无奈。“即便哀家是真的在利用你,但也不想去害你,你可别让哀家失望。”
“太后放心,小羽知道该怎么做。”
白纤羽低声说道。
……
离开凤鸢宫,白纤羽独孤的走着。
晶莹的雨珠好似女人伤心的眼泪,滴入地上的水洼里面,荡漾出细碎的涟漪。
转过宫墙时,正巧看到年轻皇帝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前来。
“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