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谢孤棠

他不信一门心法就能让人无爱无恨,他也不信他是虚情假意,这或许是这世上,少有用心去体会他谢孤棠的人。

哪怕知道他是问心剑,他们所有人,却始终没有任何改变,当他是朋友。

于是嬉笑怒骂,跟着他们丢脸到掌门面前,他也甘之若饴。

只是当他以为这就是他们之间所有关系,直到洛不凡突然找到他。

“死生之界破了,你师父苦苦支撑,但他成不了多久,必须在封印彻底破损之前,杀了邪神。”

“怎么杀?”

“让协助翠绿,让邪神吞噬简行之,简行之魂魄和邪神融合之后,明净真君会立刻苏醒,以自己的魂魄作为容器,控制住邪神,我们准备了百年的剑阵会立刻将他诛杀。”

谢孤棠说不出话,他听着洛不凡说了所有前因后果,好久,他沙哑出声:“所以当初,你放我下山,去保护秦婉婉,就是为了这一天。”

“是,”洛不凡点头,“当时你不下山,我也会派其他人去。只是相处久了,我怕其他人不忍心,你愿意去,再好不过。”

谢孤棠低着头,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年少那位师弟死的时候。

其实他不是不想哭,他只是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才能表达内心那种情绪。

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

他感觉有什么被一层薄膜笼罩,薄膜之下,是汪洋大海,是惊涛骇浪,可他却遥遥无法感知。

他脑海里是简行之,是秦婉婉,是南风,是翠绿,最终,还是回到了八岁那年,他第一次走进死生之界风雪,看见那些地狱恶鬼往上攀爬,王晓的血染湿白衫,师父赤足走进风雪的模样。

天道无偏爱,天道只有大爱。

于是他抬手,恭敬行礼,沙哑出声:“是,掌门。”

他如掌门所说,协助翠绿单独留下简行之。

然而在准备毁掉简行之给他的求生符纸时,他终于还是无法下手。它只是隔绝了那符纸的联络,然后死死攥着它,转身离开。

或许也就是从那一刻,他感觉有什么在缓慢裂开。

他看着秦婉婉挣扎嘶吼,听着南风质问,他走出山洞,看漫天风雪,看秦婉婉于绝望中的抗争。

他缓慢走进风雪,他不由得想,到底是什么天道,什么是规则。

天道无情,可他是人,人窥天道,可人终究不是天道。

不是天道,怎能无私?为天剑宗、为世间不救简行之,难道这不是对天剑宗、对他师父、对世间的偏爱?

人是人,天是天,这本身,就是天道最初的规则。

以人窥天,首先要明白的,便是自己是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刹,无数问题涌入脑海,到底什么是人,到底如何做才对,他一生从未如此清晰的感知到,天道的临近。

他站在风雪里,翠绿惊慌不已。

他们都很清楚,这样毫无准备的顿悟,若不进阶,或许成魔,可那一刻,他却不想停。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这么想做什么事,想救一个人。他隐约感知到什么是真正的情绪,所有回忆都成为他理解这世间的基础。

他在那一刻顿悟,终于有了去为简行之和秦婉婉破局的资格。

他救下他们,回到死生之界。

谢澈清灵力使用过度,已经是满头白发,他看见步入化神的谢孤棠,诧异出声:“你怎么来了?”

他从谢澈清的话里,终于感知到那微弱的担忧。

他看着谢澈清,笑了笑:“师父,你走吧。”

“我还没死呢,”谢澈清笑起来,“轮不到你。”

谢孤棠没有说话,他伸出手,定住谢澈清。

谢澈清如今根本没有半点反抗能力,他愣在原地,随后有几分惊恐:“孤棠,你做什么!”

“师父,当初您领我进来,如今,我送您出去。”

说着,谢孤棠背起谢澈清。

同样的风雪,他却不觉得像少年时那样难捱。

他为谢澈清列起剑阵,背着他踏着冰原走出去。

“师父,”他缓慢出声,“我现在才明白,其实,当年你给我授课时,很想问问外面如何吧?”

“你放我下来,”谢澈清轻咳,“我还能守。”

“可你不敢,因为问了,你也出不去。”

“谢孤棠!”

“师父。”谢孤棠背着谢澈清来到结界,为他驱散魔气,送出结界。

结界之外,有他早已准备好的弟子守护在那里。

谢孤棠笑着看着谢澈清被弟子接过送上轿撵。

他站在风雪里,看着谢澈清。

“日后,死生之界,便由我谢孤棠来守。”

“我会比您守得更好,因为您几百年,心里是空的,而我,一介凡人,心有挂念。”

“我不寂寞。”

看着含笑而立的青年,谢澈清愣愣没有出声。

心中有情而不执,以人之身窥以天道,从容立于凡世。

他想,他的弟子,终得了自己的问心剑。

问心无愧,问心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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