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上了车,开在回去的路上,谢明玉才哈哈笑出声,像个做了坏事却不曾被大人发现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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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岛的静园按着他们两人的喜好装修完毕,大多数时间他们在周末过去住。以前谢暄像个工作狂,无限地透支着自己的精力,经历过诸多生离死别诸事无常后,他开始放慢脚步,学会放下,学会享受生活赐予给自己的喜乐。他在静园里自己亲手开辟菜地,种番茄和黄瓜,有时候也接外甥叶跃过来玩,叶跃依旧是谢家目前唯一的小孩。谢晖结婚多年,两夫妻身体健康,却始终没能有个孩子,这让一直盼望孙子和重孙的大伯母和欧阳老太太非常失望,只能安慰自己,大约是缘分未到。
谢明玉又收养了一只猫,取名叫“船长”,刚好与“杰克”凑成一对。据谢明玉说,那天他在路上,看见一只猫安静地伏在路中央,不避不让,行人、车辆纷纷绕道而行,他觉得奇怪,放慢车速,那是一只很漂亮的猫,通身漆黑光滑的皮毛,一双眼睛像盛满着琥珀色的酒液,无悲无喜,无嗔无怨,嘴角却有鲜红的血流出来。
他不知道它发生了什么,那么多人经过,没有人帮它,他本来已经将车开出一段距离,眼前却怎么也挥不去那只猫的样子,于是将车倒回去,把猫小心地抱到车里,带它去宠物医院——自始至终,那只猫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点动作,一直是相当柔软温顺的。
船长来了以后,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正常,但也依旧安静,有点冷艳的味道。除此之外,谢明玉对美丽岛的野猫也是如数家珍,还给他们起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名字,什么“黄小妹”“花肥妞”“嫂嫂”“多多”,还能历数猫与猫之间的亲缘关系,与性格特征,这是他才能,反正谢暄是永远也弄不清的。
阳光好的时候,谢明玉就将一条薄毯铺在院子的一块能照到阳光的大岩石,扔两个抱枕躺在上面晒太阳,听音乐。有时候谢暄会同他一起,并排躺着,或者将他搁在他的肚子上,一起抽一根烟,或者喝点啤酒,说会儿话。谢明玉说他大学时电影鉴赏课的讲师说他遇到过的最浪漫的事是——曾经有个美丽的女孩儿躺在他身边给他背《红楼梦》——说完哈哈大笑,谢暄也跟着笑——
有时候谢暄的情绪会低落,那是他想起周南生的时候,一个人弓着背坐在廊檐的阶梯上抽烟,眉间有挥之不去的抑郁与忧伤——谢明玉有时候会陪他坐一会儿,有时候就站在远处看着他——曾经,他多么讨厌周南生,他期望着谢暄百分百的爱情,不掺杂一丝杂质,他几乎是恶狠狠地向谢暄讨要,那是他身上那种几乎变态的完美主义在作祟——世上确实有周南生这个人,他生动而鲜活地存在于谢暄的生命中,陪伴他走过最为纯净美好的童年与少年时代,然后离开,像完成一个使命——你不能抹杀他,也无法抹杀。
但没关系,这个世界上哪真有完美无缺的人生,谢暄曾对他说:“也许人生太过得意了,老天都要看不过去,所以总要拿走你一些东西,但没关系,总有一天,他又会赐予你另外一些珍贵的东西。”
谢明玉的生日刚好在圣诞后的一个星期六,作为谢家小少的三十大寿,自然是各方人马献殷勤、表忠心、探风向、寻合作的舞台。生日当天,沉寂了很久的谢公馆终于又热闹起来——当天早上,谢明玉先飞去卡斯里去见谢老太爷,按农俗,小辈过生日当天早上,是要给家中长辈磕头的,拿了老爷子和老太太给的红包,他又飞回芜和。整一天,收礼应酬交际,他这个寿星过得比谁都忙都累。好不容易散场,朋友又起哄非要续摊,给他另过生日,说什么要给他一个surprise,谢明玉推辞不过,一群人涌到夜店,一直闹到凌晨才算完。
他心里惦记着谢暄,付了巨资轮渡过海峡,在天微亮的时候到达静园——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谢暄一定回了这里,虽则生日当天谢暄作为他的堂兄负责招待应酬,两人分开也不过几个小时,但谢明玉的心震荡得厉害,大约是酒精的作祟,他迫切地想见到谢暄。
静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楼上的小客厅里散发着微弱的灯光。谢明玉笑起来,想象谢暄见到他时吃惊的表情,他蹑手蹑脚地开门,在沙发上睡觉的杰克立刻警觉地抬起头,发现是谢明玉,又懒洋洋地卧了回去。
谢明玉上楼,在中途的缓冲台遇见蹲坐着的船长,一双美丽的猫眼温顺地看着他,谢明玉将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船长似乎明白主人的意思,安静无声地注视着他上楼——
他轻轻拧开小客厅的门,房间里面只亮着一盏沙发旁的地灯,暖黄的灯光温柔地笼罩着躺在沙发上已睡着的谢暄,他身上还穿着白天那套衣服,似乎是一不小心睡过去的。谢明玉知道,他在等他,他为他们这种小小的默契感到快乐熨帖。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大他面前,看他睡着的样子,然后他看到了压在几上的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
怀着一种偷窥秘密的兴奋刺激,谢明玉打开了那张信纸,纸上是谢暄那手漂亮写意的钢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