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太爷抬起头,神情慈蔼,招招手,“回来了,来,来看看爷爷新收进来的这尊明代的罗汉。”
谢暄顺从地走近。
也许是因为得了一件难得的珍品,谢老太爷的心情很好,兴致高昂地指着书案上的古铜罗汉像说:“你看这罗汉像,铸雕这样细致,意态这样好,更难得斑斓的紫铜还能老出鎏金的璀璨。爷爷以前在伦敦一个收藏家朋友那里碰到过比这尊大一些的,韵致沉毅,灵慧清真,那时候就心心念念的不肯忘了,没好意思让人家匀给我,想不到二十几年后,能让我遇到一尊不相上下的。”
说到后来,语气里有些得意,他看一眼默不作声的谢暄,摘下老花镜,坐到椅子上,语气和悦,“怎么了,不高兴了?”
谢暄抿了抿唇,抬起头,有些艰涩地开口,“爷爷——”
谢老太爷的脸上还是一副宠爱孙子的慈祥模样,“还是为了那个叫周南生的孩子?”
谢暄放在裤腿边的手捏成了拳,沉默地点点头。
谢老太爷再问:“那是你在周塘的朋友?”
“嗯。”
谢老太爷审视地看了谢暄一眼,笑了,“嗯,朋友之间,帮忙是应该的,不过——”谢老太爷转了语气,“任何事情都要量力而行,尽过力了,也算对得起你们之间的友谊了,他不会怪你的——”
“爷爷!”谢暄有些惊惶地开口。
谢老太爷那宛若穿透人心的目光淡淡地看了谢暄一眼,“三儿,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即使这代价可能很大,但这是别人都没法代替的事——你在他危难关头,伸手去拉他一把,这是你的义气,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大愚。你出去吧——”
谢老太爷的语气并不严厉,但每一个字都像有千斤重砸在谢暄的心上,直坠得整个身子都沉重无比,迈一步仿佛都要向前跌倒,四面八方,漫山遍野,仿佛伸出无数只白惨惨的手臂,去拉他扯他,那种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无力感几乎让他万念俱灰。
大概是他的脸色太难看,站在门外的何叔担忧地上前一步,“三少爷,你——”
谢暄无神地看他一眼,立住了,原本失魂落魄的人不知从何硬生生逼出一股意气,转身,直挺挺地朝着书房跪下去,两只膝盖砸在地上,尽管铺着地毯,还是听到咚一声的闷声,令人心惊。何叔吓了一跳,赶紧去扶谢暄,“三少爷,你这是干什么?”
谢暄不做声,脊背挺直,目光透出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然,亮得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