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暄跟冯开落的信慢慢频繁起来,写回信,有时候竟成了谢暄最放松的时刻。冯开落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性子,信中多见自得其乐的愉悦和坦然,比如,他写道——
“换了位子,刚好坐临床的位子,抬眼就可以看到楼下开得很好的花,粉色的,满满当当一枝桠,特意去图书馆查了植物图鉴,结果发现居然是樱花,大惊,不该呀,樱花不是应该高高大大遮天蔽日如霞云的吗?日本动画片里不都这样演吗?怎么到了我们这儿就变成这副模样,一点倾国气势都没有。”
谢暄回信的时候就寄了一张从旅游杂志上裁下来的日本樱花的图片。
当然,偶尔也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时候,比如,他写道——
“小哥,今天偶然读到一句诗——‘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慕”,眼泪就猝不及防下来了。我知道小哥你不喜欢男孩子流泪,心里面是不是在笑话我?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忽然难过得不行,心疼得不行。这个场景,好像《大明宫词》中小太平和薛绍的上元灯节初次见面,一眼万年。我想,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情呢,那样深,那样美,走到生命尽头,也还是那一眼的执念。李少红是不是也是因为读了这句诗,才想出那样的镜头。这个世上,会有这样的感情吗?小哥你是不是要笑我,才多大就这样杞人忧天,可是我总是忍不住想,有时候期待又是惶恐,小哥,什么是爱情?”
那封信,他读了很久,最后只写下几个字——相知相守,白头到老。
那封回信寄出没多久,双休过后的周一早晨,孙兰烨神思不属地对他说:“谢暄,你知不知道周南生出事了?”
那时,谢暄正在整理周一升国旗仪式上需要用的讲稿,闻言,便顿住了,很缓慢地转过头看着孙兰烨,有些呆愣似的。
孙兰烨看着谢暄说:“周末我回周塘看我爸爸妈妈才知道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她口中的爸爸妈妈指的是她的养父母。
谢暄觉得喉咙有些烧,声音有些艰涩,他听见自己问:“他怎么了?”
孙兰烨忧心忡忡,“具体到底怎么样我也不清楚,只听说他伤了人,人家现在要告他,他已经被抓进去了,他们传得什么都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打电话给他,一直关机——”
谢暄的脑子有些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抓着讲稿,扯住正从他身边经过的副班长,“我要请假,今天国旗下讲话你替我。”说着,也不待人家答应,就将讲稿让人家身上一塞,转身大步出了教室,身后传来叫声,他充耳不闻——
“谢暄!谢暄!”孙兰烨追上谢暄,一把拉住他,“你要去哪儿?”
谢暄白着一张脸,神情都有些不对,“我去周塘。”
孙兰烨一听就明白了谢暄是为了周南生,想也没想地说:“我跟你一起去。”
谢暄有些清醒了,听孙兰烨这样说,目光便有些深地看着孙兰烨。
孙兰烨毫不退缩,目光诚挚“怎么说,我们都是从周塘出来的,也算一块儿长大的了,我也很担心周南生,两个人,就是做个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