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燃摇头甩了甩,脸上全是牲畜宰割后积下的血,不知留了几天,腐败与腥臭交杂起来,衬得他脸色更加苍白,仿佛一张白纸。

他眼睛艰难地虚开一条缝,人群中燕时澈的表情难看得要死,黑眸中凶光毕露,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似乎只要郁燃一声令下,男人就会如猎豹般咬断那些人的喉咙,将他拯救出来。

但这次不行,剧本中众人保持人设走完剧情的硬性要求,注定不能让他像上一个剧本那样胡来。

郁燃一边咬着牙抵御冰冷的海风,一边想剧场给分配这种剧本,简直就是故意在针对自己,报复他毁坏了上个剧本的核心数据。

青年头垂着,黛眸虚着,目光在人群中一一扫过,将所有心怀鬼胎的表情都收归眼底,也瞥见了江罗春。

这个和她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数据NPC不怕冷似的,只穿着那件宝蓝色的短旗袍就出来了,缩在最后头,郁燃看不清她的脸,但看见了那条镀金十字架的项链,在海风中小幅度晃动,闪着碎碎的光。

“再淋!”拐杖重重地跺在甲板上,郁燃感觉自己屁股底下的板子都颤了,紧接着又被血水淋了一身。

寒风从翻涌的浪头刮过,郁燃轻轻打了一个寒颤。

更多的血沿着板子从船头流进了海里,将蓝色的波浪洇出一片浓墨,风更加凌厉,掀着一个大浪打过,溅起咸腥的海水,落在郁燃的眼皮上。

他耷拉着眼睛,侧眸往下看,翻过去的浪头陷入平静,咕噜咕噜的大气泡从船身与海面相接的地方冒出来,那片被血染黑的海水渐渐散开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阴影,由远及近。

锋利的背鳍划开海浪,远远地绕着圈游动,方才的畜生血引来了鲨鱼群。

要是郁燃这么下去,不出两分钟就会被直接肢解,就算那东西不吃他,游艇航行中的吸力也会直接将他拖入龙骨底下,圈进发动机里,被高速旋转的锋利螺旋叶切成生鱼片。

“扔下去。”杨福水表情疯狂到扭曲,他放在拐棍上的双手用力地捏紧拳头。

旁边的小厮立刻将郁燃抓住了,提着绑他的绳子就要往海里扔。

在最后一刻,郁燃猛地向侧面一翻,从斜板上摔了下来。

他没有顾得上疼痛,只是静静地盯着杨福水,一字一顿,“人不是我杀的。”

“狡辩——”杨福水重重地喘着粗气,似乎不想再发生任何变故,含夏死了,安叶君死了,杨迎兴死了,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他!

内心极度的恐惧和慌乱让他根本不愿意任何人忤逆他,双目通红,疯了似的大喊:“给我扔下去,快!”

郁燃猛地抬眼,冷厉的目光如箭般穿透对方,“你把我杀了,真正的凶手也不会放过你!”

“你就是凶手!”杨福水大叫,脸上漆黑的皱纹像枯萎的花,抱团聚集在一处,仿佛马上就要被海风吹碎,“你是!你是给柔羽报仇的!那些蝴蝶都是你装神弄鬼的把戏!还有蝶蛹!你床下有一堆蝶蛹!”

郁燃被猛地往上拽了一把,半个身子都悬空在了船头,他大脑飞速运转,目光落在蓄势待发的燕时澈身上,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警告,企图让这家伙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放下去!”

终于在这一刻,郁燃睫毛颤了颤,他张开唇——

“蝴蝶要飞到哪里去?绢绣牡丹的银勾簪,呷一口浓蜜到嘴里甜……”

不是他的声音……

青年骤然抬眸,难以置信地看着人群中那个女人。

“……蝴蝶要飞到哪里去?铜山滚烫的红玛瑙,温一壶暖意到金杯满……”

凄凉哀婉的小调从女人清冷的嗓子里流出,比结冰的海面还要让人生寒。

“是谁?!”杨福水凄厉地叫了一声,谁也想不到他会发出那般尖锐的叫声,可是谁都没觉得可笑,而跟着起了一层起皮疙瘩。

“蝴蝶要飞到哪里去?晚春月夜的兰花瓣,阖一双软羽到香蕊间。”

宝蓝色丝绒旗袍的女人从人群中缓步而出,郁燃不知痛般咬住自己的舌尖,浸出鲜血也不敢放松。

黛绿的双眸与比他更加柔和的眼睛相接,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他意识到了什么,又抗拒去深思,所有的意识在这一刻都缩归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