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涧,这天下至尊至贵的帝王。大蠹、旌旗、黄扇、锦绶等卤薄仪仗纷至沓来,随后再层层叠叠地展开,一时间恢弘的雅乐排挞而起,銮驾之中一人青缘赤罗裳,容长脸,丹凤眼,气度煊赫,宛如泰山。
天下诸王,最美济宾,这是很多年前流传的戏语了,一时间资历老的官员却都想到了,紧接着千余众齐声山呼万岁,偌大冰雕玉砌的雪瓴宫,乌压压地跪了一地。西旻紧挨着辛襄的手臂,自然是随着众人一起行礼参拜,不过她大胆,飞快地抬了眼,眼睫如钩,朝那至尊的男人勾了一记。辛鸾心情沉重,背脊沉重僵硬地弯折下去,与众人齐齐叩首的瞬间,惨白的额头抵住土地,弯着的嘴角一时不需伪装,再笑不出来——
雪瓴宫四层之高,可容五千余人,形状呈半弯新月。如是越千余众呼啦啦跪倒,先躬身敬拜,再履三跪九叩之仪,那云端之人垂眼去看,想必是满目琳琅,充塞满黄、绿、赤、紫等诸多贵色,天边琉璃瓦上,亦映得有祥云瑞霭罢。
许久,一双丝履深绣五文章,停在了辛鸾的面前。
“阿鸾。”
来人轻呼。辛鸾一怔,微风撩起青缘赤罗裳的袖袍,一只手纡尊降贵地搀住了他。
一片繁华清贵的莫测流光,根本不容人拒绝。
辛鸾顺势站起,抬头,应:“叔父。”
脸上笑容,是无比的服帖恭顺。
其乐融融的盛世之气象,众人听令起身,再抬头,只见天子拉着陈留王的手,容色温谕,朗声说了一番君臣和谐、天下太平之语,紧接着,乐奏鞭鸣。辛涧一侧是辛鸾,一侧是丹口孔雀,挽着两人入席,百官自然得体地让开一道宽敞路途,转身之际,辛鸾感知到一束目光,侧过头去,发现西旻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辛鸾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众人簇拥着上了高台。
这么多人,落座本就是件极麻烦的事情,好在贵者在前,贱者在后,三川郡的丹口孔雀早有准备,行起来倒也不错乱,西旻与辛襄并肩,边往看台上奏边轻声道。
“陈留王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辛襄扶着西旻的手臂,剑眉飞挑,“不然你以为他会是什么样?”
“高辛氏龙凤之姿,臣妾可不敢乱以为。”西旻把嘴巴挡在扇子后,轻轻揶揄道,“左不过是你留在身边的那一位误导了臣妾。”
西旻稍稍侧首,果然,辛襄的太子仪仗赶来了,那一位也跟来了。那个叫“纹卿”的少年做内侍打扮亦步亦趋,她之前便觉得少年济楚美貌,现在仍想赞叹他的美貌。论皮囊,陈留王脸上有旧疤,是绝对比不过这纹卿的,可论气度,陈留王是云,纹卿便是泥,左看右看不过一介愚蠢又漂亮的玩物罢了。
樊邯跟在西旻身后,沉默而谨慎地往上迈步走。
今日来客极多,来之前西旻强迫他记下所有可能会出席的所有大人物,每人的模样、喜好、官职势力、家族与家族之间的恩怨往来,他目光谨慎而快速地滑过去,习惯性地握了一下腰间的刀鞘,握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兵器都已上缴。
天子、章华太子、陈留王,这他都见过。刚刚陈留王那一跪,那一唤,那一笑,他也见了听了,他心脏蜷缩,不知该如何说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