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飞速行船,三百料的尖头船绕过一条突入的小岛,土黄暗褐一歇,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不妨身侧乌黑的礁石之上扎着的一道黑色的人影,“啪”地一个军礼,大吼一声:
“南境军——”
“恭迎含章太子!”
这一吼震天动地,在微风不动的军港中像是劈下了一道指令!紧接着一道道呼号应接而起,整个军港山头礁石上的黑色人影霎时全部动了,齐刷刷转向小船!
徐斌吓得一抖,险些哆嗦出来,这才看到军港的哨位钉子一样扎着南境军,他们的一身缁衣,与渝都武道衙门皂色盘领公差服不同,他们穿的是铬黑的甲衣,那甲胄黑而无光,似也将天光烈日都吸纳进去,若不是他们这一动,让人根本没有留意哨卡绵绵蔓延,高低错落,南境军发脸俱湿动也不动,整个与礁石融为一体!
“殿下……”徐斌上前一步,不由得口干舌燥。
辛鸾没有理会他,以左手按住右肩肩膀,朝那打头的哨兵行以军礼,军士表情沉肃,遥遥回应以同样军礼,辛鸾淡淡一笑,忍不住赞叹,“墨麒麟不愧兵中之王,治军严谨。”
说完这才侧头看向徐斌,表情严肃,“垚关对峙时我将渝都舆图看得烂透,也曾和巢将军纵略一带,我记得此处顺流而下三里有一座造船卫所,却不知此处竟还藏着处留备军港,想不到啊,这么片地方,居然塞得下五万人。”
他慢声而谈,口气未明。
徐斌这才大略知道辛鸾此行意图,可是这份了然没能让他定心,反而让他更不安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就算辛鸾想要一探虚实,也不必亲自孤身入敌阵,他多年行事早有敏感,今日事实在弄险!
而与此同时,礁石尽头的灰白沙滩尽头,申睦于夯土台上遥遥见辛鸾驶船入港。在他身后,一列熊罴般魁梧的将官矗立于热地之中,锤凿锛斧地沉着一张脸,殊无表情。
仿佛是无声的命令忽然劈下,礁石上排列交错的士兵忽地动了起来,“呼啦”一下全都跑下礁石,徐斌立在船上,警戒地握紧拳头,只见数以千计的黑甲士兵忽地站成笔直地方阵,“啪”地一个肃立,杀气腾腾地齐敲胸口甲胄,行礼却不跪拜,打成一片山响:“南境军,请含章太子检阅——!”
河滩布阵,列甲佩刀,他们山呼海啸,憾得山谷也在簌簌发抖!
“主公给他天子仪仗,他不知消受,竟然撑着个三百料小船就来了。”申睦左侧一员虎将隔着众人,远眺过去,轻笑着,面露鄙夷。
天子出行,未许旁人占据高位,可申睦就带着他们就这么明晃晃地在夯土台上肃矗立着,辛鸾孤身站立船头,轻轻眯起眼,岿然不动——
“无知者无畏罢了。”
申睦最信重的谭皮接口了,“十六岁的孩童名微众寡,窃据渝都,不过平一场时疫之乱,便已不知天高地厚,他面如此,岂能建功立业乎?”
整个河谷在众兵将沉声一吼之后,一片沉寂,鸦雀无声,而两方人马就在这敌友不明的胶着中,隔着列兵,无声地对视着,角力着——
骄阳烈火,徐斌的汗水越流越多,想要掏出手绢擦汗,却只能死死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