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遇到墨麒麟。
直到那一日真正地与这位枭雄之辈交谈、交手,他才知道这个三十八岁的男人何以在天衍定基时独霸南境,十数年来,独他没有王侯之尊却有王侯之实,才知天下偌大到底是何等英雄人物可以开疆辟土。辛鸾在与申睦交往的过程中,思想上、政治上迅速成熟,时间虽不长,却对他整个一生都至关重要。
“孤曾浅薄地以为他只是一介武夫,后来才知他行军手不释卷,经方要略无不涉猎,南境五服王制之政,等级森严,法之严密,孤虽不能认同,却不得不钦佩……此人是虎狼,是对手,是枭雄之辈,执锐之干,曾有敌有师如此,当真是不枉此生。”
历史上,昭帝对南君墨麒麟的评价很高,后世史家也是根据这一番话,将天衍十五年至天衍二十二年之动乱,以天衍帝宾天为始,昭帝夺位为止,四王中再添一王,青黄赤白黑五种颜色各为代表,并称为五王之乱世。
天衍十六年,六月二十六日。
渝都大疫未靖,一切向好,昭帝与南君于巨灵宫会饮。
含章太子武烈王午时齐上巨灵宫,南君敬太子,请上首坐,左相向繇与武烈叨陪末座。
非常之人,一丝微笑便可化干戈于玉帛,一个抬手便也可取人性命杀人无形,依飞将军的话来说,那天就是一对是锋芒外露、一生争胜,一对是安静务实、文雅强悍,两对夫妻于酒席之上,正式拉开了历史的阵势。
当日所有知情人都在紧张,渝都未来的局势,只在他们的一念之间,不知这一宴之后,是和是战。后世史家根据并不完善的帝王起居录和相传,仍难以判断当日决断是战是和,只认真地选材分析,大致还原当日情貌:
南君迎奉太子,行礼如仪,请上首东向坐,自居下首东向,武烈侯、左相北向坐。
帝问:“今大疫未靖,南君雄兵五万以聚渝都,不思抗疫救民,迟疑而不进,失渝都之望,窃为南君耻。”武烈王、左相闻而色变。南君洒然大笑,“殿下言之有理,只疾疫大兴,将损凌厉之锋,兵染疾必败,西南之战又将何如?”武烈王语帝曰:“军士千里奔袭,移屯中军非同小可,渝都乃南境之重镇,不必纷纷召外将。”南君怒而斥:“此言差矣!遣将守关者皆天衍悍厉之兵,劳苦功高如此未有封功之赏,称其’外将’乃亡国之续,不可取也!”转而语帝曰:“请殿下宁津谷阅兵。”帝应允。
于是南君尊奉太子,劝进称帝,跪请居巨灵宫,斩大不敬宫女,称“此上下相疑之秋也,君臣不可疑。”帝以尚未娴于政固辞不受,称南君为“季父”、“恩人”,二人至于偏殿,叙长幼叔侄之礼足三刻。
其后南君与武烈王论剑术兵略,谈至兴起,惺惺相惜,斩蔗较技于空地,娇如游龙,虎虎生风,缠斗三刻有余,南君略胜一筹,帝目露倾倒,顿起身拍掌盛赞南君神勇……
当日情状外人已不得而知,巨灵宫自那一日只知道昭帝对南君青眼有加,赞不绝口。
“钱的事算是搞平了,我没想到狮子大开口,南君居然也答应得这么痛快,早知道再多要一些好了。但是医署选址,我说要建在中山城内,他兴致不高,似乎是不太愿意,我再想一想办法……”辛鸾坐着肩舆,漫不经心地撩了一把帷幔。
邹吾和他并乘,烈阳烤得他心头烦热,他压着声音,低沉喑哑,“你和他偏殿既不是说这个,那又说什么说了这许久?”
“就是随便聊了聊。”辛鸾有些敏感地看了他一眼,不满道,“干嘛啊?查我呀?你说问时风月的事上午也不见你问呢,我说什么了嚒?”
辛鸾熟练地倒打一耙,且翻的还是两人的私密事,邹吾猝不及防,顿时脸色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