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鸾愣了片刻,脸色蓦地就红了,犀簪上一绺红缨忽地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起来,故意一般滑至他滚烫的耳边,艳冶地搔动他的耳廓。
辛鸾再不敢张望,立刻猫着腰,轻手轻脚地钻进了马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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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吾所乘的马车并不小,容纳三人不成问题,以规制来看,向繇没有怠慢邹吾分毫。辛鸾乍然进入,还不能视物,呆了几息才从帘布里泄露进的些微天光看清里面的大概。
邹吾正睡着。不过不是卧躺,而是靠着车壁侧坐,腿上盖着一袭厚毯,上身因着负伤只披着件外衣,哪怕睡梦中也依然挺直,玉山一般屹立不倒。
辛鸾慢慢地挪过去,黑暗中两手摸索着,这才发现车上摆满了各式的食盒药盒,他看不太清,只用手指辨认,摸出装着果子的木盒里有木梨、榅桲、槟榔……其中一种如杏大,手感却奇怪,他小心地抓起来塞进嘴里,尝到了一股说不出的甜腻味道,又吐了出去,怯生生地放回原处。
黑暗里,除了打在外面沙沙雨声,邹吾绵长呼吸声,他不发出一点点的声音。
很快,他闻到了邹吾身上很浓重的血腥气、草药气,甚至还有一股流脓的酸腐气,辛鸾不敢惊扰他,小心地舒展开两腿,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就默默地坐在熟睡的邹吾身边,像一只夜行而出蹲坐不动的小猫,借着一点车窗的余光,安静地偏头看他。
他瘦了。
虽然辛鸾知道两天时间,人不该忽地暴瘦的,可他就是觉得邹吾的颧骨下凹进去了,他原来线条漂亮的下颚,忽地就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都透着疲惫。
辛鸾不敢再看,像受了委屈一样,垂下头开始抠手指。
这样安静已极的雨夜里,太容易牵动他的心思,他想起垚关对峙的那天,想起那天的每一幕……两个月,这个人给了他从死至生的奇迹,明明已经帮他扳到了当时那样大好的局面,可他偏偏什么都不行……
辛鸾漫无目的地神游,知道追悔也无益处,夜晚阒静无声,绵绵春雨听来似乎隐隐有转急的趋势,外间偶尔爆出的哄笑吵闹渐转平息……人都睡了,辛鸾直坐得腿酸麻,挽着阔大的衣袖,伸手抚了抚潮湿的衣摆,悄悄地撑起身子换了个姿势。
他白日里睡了一觉,此时并不多困倦,虽然独坐无趣,倒也并不烦躁,他端端正正地调换了坐姿,这一下,不再是和邹吾并列坐着,而成了对坐着。
车外春雨恍若浅梦,他缓慢地发呆,无所事事地默背起诵雨诵山的诗来,春雨柳絮,桃花逐水,他坐在原处,小心地这摸一下,那碰一下,目光百无聊赖地在车内逡巡,最后又把注意力落在邹吾身上,从这人的脸庞落到他的身上,从他的脖子落到他敞开的衣襟,落到他的胸膛和小腹……
然后,不知怎的,忽地面红过耳——
辛鸾觉得自己真是疯了,这个时候居然也能心猿意马,他用力地眨眼,把目光扭转开,可过了一会儿,他又转了回来。邹吾的身材很好,胸膛饱满,腹肌明显,此时因睡得很沉,胸膛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那感觉沉静而有力,好像隔着虚空,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因为负伤,他左胸口包扎得很严实,但右胸口没有,绷带下面露出深色的肌肤,还有外衣下隐约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