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了一会儿,红窃脂直等把辛鸾那道伤疤遮住了,左右看了看,道一句,“成了!”这才推着辛鸾往外走,“骑马距离远,也不怕人看出来,主君就该有主君的样子,落一块疤怪教人看笑话的。”邹吾和申豪跟在他俩身后,目示一眼,鸽子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奈地跟上。
昨夜雨洗天穹,今日云开日朗,辛鸾走出大帐时,正是青天万里,尘翳不生,他的大帐底下以木板托高了树池,高处矫首而遐观,正可见东西两侧重叠的山峰之间,两军队伍此时正浩浩然地在数里之外列开了阵势,坚硬强悍宛如一列列生铁,将山势拦腰横截。
而这严阵以待的军阵,北侧是济宾王的柳营、雀山等京卫,南侧是南境的黑铠重甲步兵,两军对峙的垓心处,尚且留着一大跨横约五十余丈,宽约三十余丈的黄沙空地——正是今日谈判之所在。
“天还没亮就听到号角频传,济宾王一万营卫,南境向副两万人马,他们起得可都够早的啊。”
此时卓吾和徐斌都已经等在帐外,辛鸾漫不经心地掠过目光,颇为裕如地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可徐斌却没有辛鸾的这份轻松,金铁低鸣声中,几万人马于晨风中鸦雀无声,近处的黑甲覆盖着黄土,直蔓延到眼前,汹涌起伏,让人见之生畏。
他上前一步,忧心忡忡道,“殿下当真不带十一番的轻骑去么?这般阵仗,咱们只身前往,只怕是凶多吉少……”
徐斌一生谨慎,投入辛鸾账下恐怕是此生唯一一次聊发少年之狂的意气用事,此时他不是信不过济宾王,而是济宾王根本不可信,且哪怕眼前为辛鸾掠阵的向繇两万大军,他也是疑心多于信任……他不敢想象,今日若稍有不测,他们六人就如蚂蚁附着柳叶而置身海浪,只要任何一方稍有异动,他们立刻尸骨无存!
他此话一出,帐前的赤炎十一番立刻有人齐崭崭跪倒,道:“殿下,徐大人说的对,带我们去罢!”“是啊!殿下!带我去!”“让卑职去护送您!”其中打头的正是申豪的副将,只见他战枪倒持,满目忧心:“殿下,多一个人也是多一重保障,我们久经战阵,今日的对垒情状对您当真是极度不利,我们去,不说万人中往来自如,但至少可以确保您安然无恙!您若是有半点差池,我们这些人岂不是要以死谢罪,来敬告先帝英灵!”他话音一落,百余人的轻骑红甲立刻轰然附和。
“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
辛鸾抬手压住那请命之声,待人声稍静,才缓缓道,“不是我信不过诸位,十一番的忠心,对我父王、对我,都天地可表!只不过这垚关谈判,双方各带五人是早先定好的,对方也有文臣,也有武将,若我连这一关节的胆量都没有,还要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不用对方来笑我,我自己都要笑我自己!——各位且不用如此紧张,我今日不过就是与我那位好叔叔说说话罢了。”
辛鸾一番话漫漫谈来,并未刻意的抬高调门以做慷慨,要管之前,是千军万马的层层围拢,他曳步走下台阶,神色安定而裕如,颇有几分千万人亦往矣的镇定。
其时,小兵在账下牵来一溜的白马,正有六匹。
辛鸾侧目,与红窃脂做最后的确认,“姐姐当真跟我同去?”
这一去,就是天下人面前,她为臣,他为君。
红窃脂嫌弃地看他一眼,“啰嗦!”说着抛下辛鸾,大步走向赤炎列阵的沙土前,一手攥住插在地上的三足金乌大蠹旗杆,手上用力拔起,直接扛在肩上,“走吧!古来还没有红装上战场,今日红装为含章太子掌旗!”
此话一落,一行人再不犹豫,纷纷抖衣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