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其余刚才还要为他出头的少年们顿时义愤填膺地按上刀剑,未能出手的一个个都露出怒容出来,几声叫骂响起,一群人几乎要将他看杀!
而此时邹吾和卓吾都懵了。
他们没有想到辛鸾猜出来,猜出来一语道破也就算了,他居然还这么敢,每一句都是踩着他们的痛点来说,一字一句,那么尖刻,那么犀利,就这么大逆不道地当着他们的面,不紧不慢地说了出来。
卓吾无望地想,疯了,真是疯了,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对面的是什么人,他于他们有灭国之仇,他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和他们说话?!
第38章 暗流(3)
卓吾从小长在繁华的神京,其实和禺白这些少年人并不一样。
他生来并没有吃过什么苦,对国仇家恨也并没有太强烈的感觉,知道父亲原是林氏国人,但更知道他是天衍朝的三品侯。小的时候他一直听父母含糊其辞说自己有个哥哥,只是一直没能得见,十多岁的时候,第一次梦中被父亲推醒,他这才见到了传说中那个哥哥。
当时邹吾十六七岁,眉目清朗,一身戎装,喊了他一声弟弟,拍了拍他的头说一句“都这么大了”,送了他一把金光闪闪的小匕首,便连夜走了。
那个时候他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类人,他们见不得光,只能四处流窜。第二日卓吾问母亲,知道了哥哥的亲生母亲曾是林氏国王族牒谱上的女子,当时神京的盛事是济宾王之子被天衍帝破格赐公子称,卓吾朦胧地了解,若是林氏这西南小邦家国永安,哥哥只怕也是公子襄一般的人物,将来也是要为家国披坚执锐、扫荡山河的。
旧朝之事纷乱复杂,那时候他没有深想过为什么同样是三品君侯的儿子,他养在神京来去自如,另一个却被大索通缉露面都难,直到他前几年才能明白过来,这是父亲走的一步棋——当年林氏国很多高户门庭都是这样的,天衍帝诚纳旧朝旧邦遗民,父辈们自作聪明,以为有机可乘,便一个孩子留给旧国,一个孩子献给新朝,两相割裂,暂且观望,以为将来无论哪一方最终得胜都可以保全转圜。
可他们算错一步,新朝的确仁德,却不是没有铁石手腕。天衍刚立朝的三年中,像所有的改朝换代一般,固执的旧国遗老遗少在绝命中挣扎,新朝检肃辣手无情,大案一个接连一个,而那些留待效忠旧朝的孩子一步踏错,从此就只配遮遮掩掩地长大。
千寻府上的禺白为首的这些少年,说来都算不得可以辗转腾挪的高门之户,他们覆巢之下,再无完卵,眼见着亲人旧友被捕了、判刑了、处死了,早已记不得死者几何,囚者几何……他们被千寻征一个一个千辛万苦保全下来的,可少年始的噩梦接二连三,那巨创之深,哪怕今日忆起,也是衔哀带愤,痛断肝肠,偶有说起,他们道起那连床的噩梦,大叫惊醒,道起那追逐的恶犬,狂突激奔,道起那兵凶战危关卡隘口,战战兢兢,心酸苦痛之处,便是闻者也不忍卒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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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的局势缓和并不容易。百姓不查还要查官,为官不差还要查匪谍,匪谍不查还要查贵族首恶,一道一道的禁令解除,一道一道的天恩下达。在神京中的旧臣逃得一命,低调做事以图保全便也罢了,可那些身份敏感者,实在不知这些年是如何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