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鸾轻轻皱眉,邹吾却抬手把那折痕展平。
“我可以告诉未来的几个月会发生什么,你要隐姓埋名,昼伏夜行,去一个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过一个一个危险的关卡。你以前去哪里都是金鞍锦鞯,仪仗开路,之后你也许只能潜行偷渡,甚至为了让别人不透露你的行藏,像乞儿一样低声下气……但这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恐惧,生死边缘,你会怀疑所有的人和事,会心惊胆战,会左右摇摆,会软弱疲惫,人和人的信任,有时候会让你感激涕零,有时候会让你只求一死——所以殿下,我需要你信我,或许我还安不了你此时之心,但我希望可以安您将来之心。”
眼前人躬身如仪,如此诚恳,辛鸾没法不去动容,他交手而握,掩饰地低下头去。
邹吾倒是没有说什么,上完了药,擦了擦手,拧上了盒子,就要好好地收纳起来留待晚上再涂抹,谁知身后的少年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白璧微瑕。”
邹吾言辞温和,举步往木柜走时,态度举重若轻,“但无伤大雅。”
说着他背对着他,边收纳便与他聊天,算作鼓励,“你脖颈带着的玉髓是个宝物,有疗伤化形的奇效,老师说若不是这块玉,我可能都赶不及带你来这里,想来伤口什么也能很快愈合……”
他不知那玉髓的前情,只以为是王庭的宝物。辛鸾闻言却神色复杂地将手攀上自己的脖子,细细摸着温热的玉身,和上面的绳结、金缕……
紧接着,窗牗嘎吱一响。
邹吾推开了那窗,空气荡然一新,轻轻眺望而去,正见窗外那生机勃勃的梅花树来,“大雪下了好些日,今日可算停了。”
辛鸾怔怔地攥着玉石,像是在看那梅树,又像是什么也没看,“雪竟然下了很多天嚒?……怪不得我朦胧里总听到风雪声,梦里身后有追兵,我一直抱着胭脂逃命,却怎么也跑不快……”
而那啸厉之声与惊山的夜鸮啼叫重合,跗骨之蛆一般,全是他风雪逃亡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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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花过檐下,随风而动。
邹吾似是毫无所察,掸去窗牗上的灰尘,接言道,“雪是好雪,连下三日,可算异象,若不是它,我们大抵还不会脱险。”说着他低垂了声音,温柔地托住了少年人所有的悲痛:“想来是令尊天上有灵吧,不忍心看你被人索住受苦,才降下这一场大雪,让追兵不能寸进一步。”
辛鸾没防备他忽然这样的一句,眼底一动,几乎有流光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