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婕活了十几年,一直是众星捧月的娇贵千金,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她的衣裳发髻却几乎没有散乱,整个人异常的镇定。
其实原本楚国公的计划,是让府中妾室所生庶女来扮演这个被冤枉的替罪羊角色。
只是楚婕认为,既然要做,不妨做到最狠,区区庶女受辱,哪有她这个嫡长女来得严重。
她牺牲到这般程度,绝不会让苏涟轻易脱身。
不远处的过道里传来脚步声,看守的狱卒打开牢门:“楚小姐,请吧。”
楚婕瞥了眼污迹斑斑的木椅,不知被多少个犯人坐过。
她神色平和,甚至露出微笑:“就不能换把干净椅子吗?”
狱卒看向走进来的苏涟,见他颔首,便将自己的椅子搬了过来。
楚婕款款坐下,姿态端庄大方。
苏涟冷冷望着她:“思考了一夜,楚小姐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楚婕噙着笑:“我以为太子殿下有话要对我说。”
“绑架一国公主,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行吗?”
“太子殿下,可不要空口白话污蔑人。”
苏涟摊开手掌,上面是一只翠玉耳坠:“国公府的下人已经指证过,这是你的东西。而这枚耳坠,是我在现场找到的。”
楚婕盈盈一笑:“太子殿下没有成家,或许不了解女子的首饰,这样的耳坠并不罕见。至于你说的下人,不知是哪个下人?”
苏涟神色微凝,恐怕这下人已经离开国公府了。
他继续道:“你的丫鬟说,事发那日你在思贤楼喝茶,我派人查证过,那日你根本没有去过思贤楼,对吧?”
“那日我和乔奚郡主一直在一起,辰时才回的家。卷荷那丫头确实记错了,殿下若是不信,尽管去问郡主。”
苏涟陷入沉默。
楚婕慢慢弯起唇,轻声道:“殿下还觉得是我绑架了小千岁么?”
苏涟从长久的沉默中抬起头:“昨夜,一名女子乘车离京,她的丫鬟却突然冲向守门的将士,自称知道绑架小千岁的凶手是谁。”
那丫鬟声称家人都在京中,不愿畏罪潜逃,举报了自家小姐,请求宽大处理。
楚婕站起来,从容与他对视:“既然如此,殿下还不知自己冤枉了清白之人吗?”
苏涟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楚小姐何出此言?”
楚婕面色不变:“难道不是殿下将我关押至天牢?我堂堂公府嫡女,怎能忍受如此屈辱。”
“楚小姐弄错了吧,我正要去公主府赴宴,不过路过此地,特来向楚小姐道一声谢。”苏涟淡淡道,“若非有你出来混淆视线,恐怕凶手还没这么快放松警惕。”
盘查一松,便迫不及待地离京,说起来也有些荒谬。
原本他以为还要观察上两日,凶手才敢有所行动。
楚婕终于皱起眉:“国公府上下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抓你的人是谁的手下,楚小姐都不曾问清楚?”
楚婕目光微微动摇,终于感到不确定:“你什么意思?”
“楚小姐,那是温将军的手下,可不是我的人。”苏涟冷笑道,“这里也不是什么天牢,这里——是将军府的地牢。”
怎么会把将军府牵扯进来??
楚婕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一把抓住身边的狱卒:“你不是天牢的狱卒?”
“……我是将军府地牢的守卫。”
“不可能。”楚婕咬紧牙关,温疏水好端端怎么会把她关到地牢?他与太子又不相熟,不可能为此得罪国公府。
苏涟面无表情道:“想必国公爷弹劾我的折子一早已经递上去了吧,就是不知道,父皇到底觉得楚家冤枉,还是我这个太子比较冤枉。”
说罢,再也不理会身后楚婕的叫喊,缓步走出地牢。
一道身影正等在那里,挺拔如松。
温疏水转过身,微微扬眉:“太子殿下的事情办完了?”
苏涟冷着脸往前走:“是又如何,凶手已经落网,还劳烦温将军将人送回去。”
温疏水也不急,立在那儿脚步都不带挪动一下,懒懒道:“臣替殿下顶这罪,可不是白顶的。”
虽然说楚家估计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最后只能自己吃个哑巴亏。
苏涟的脚步骤然停下,不解道:“以你的行事作风,想去赴公主府宴,还需委婉找到我这儿来?”
温将军想闯哪家的府宴闯不得,恐怕对方不仅不恼,还要携老小夹道欢迎。
至于名声,他早就没那东西了。
温疏水不知如何解释心底的考量,只漫不经心道:“这不是显得我敬爱小千岁么。”
说罢,心里却隐晦地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原来哪里是这样会顾全礼数的人。
苏涟微微颔首:“请吧。”
……
新建成的公主府占地极广,前门和后门对着的是两条不同街道。
宴席之日,正门大开,一眼能望见里头雕梁画栋的屋子和错落有致的造景。
考虑到小千岁的特殊,整体用色比起别的权贵府邸,显得更活泼明亮一些。
天气晴好,院里正在摆席,主客便齐聚在小花园中,赏花饮茶。
粗略数来足足有二十多个年轻男女,据说自公主府的帖子下发以来,受到邀请的人说话都要比平日自信几分。
尤其是小门小户,陈皇后既然选中了,说明品行极好。
苏蕉儿却实在不认识几个,端端正正地坐在首位,睁着眼好奇地看来看去。
许是提前吩咐过,不时有人上前来问安,接着便多多少少会讲上几句话,倒也不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