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姑娘写的第一句话便让他大吃一惊:“你是谁?小千岁?!”
若非宫里刚传出消息,太子殿下带了人马紧急追查小千岁的下落,他恐怕要以为这是骗子!
什长哪想到这种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原地转了一圈,一拍脑门,将人带到了将军府。
这功劳他怎么敢一个人领,自然是让给顶头上峰!这就是格局!
刘管事见了苏蕉儿,自然一眼认出来,只是没想到下午还娇丽动人的小公主,这会儿已经有些蓬头垢面。
他吩咐门房:“快着人去禀告将军,就说小千岁找到了!”
暖黄色的烛光映照出与平日不一样的前厅,但苏蕉儿知道这里是将军府,是很安全的地方。
她坐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默默地揉揉眼睛,揉出几滴泪来,混着灰尘,眼睛不免有些疼。
这个时候,也没有人会在意街上能不能纵马的规矩,温疏水快马加鞭,一刻钟的功夫便赶回府上。
“人呢?”
刘管事似乎诧异他回来得这么快,忙道:“在前厅,已经吩咐下人烧热水……”
温疏水却没有听他转述,面如寒霜,大步迈进前厅,一眼便瞧见乖乖坐在那儿的人。
他自己都没发觉,紧蹙的眉心松了一半。
苏蕉儿前后历经波折,又只身走了不知多久,此刻只觉得异常疲惫,耷拉着脑袋,耳朵里嗡嗡的响声一刻不停。
觉察到动静,她才勉强抬起头,发髻散了小半,垂落的发丝胡乱贴在脏兮兮的小脸上。
衣裳已被夜风吹得半干,却显得越发皱巴。
见是温疏水,顿时鼻子一酸,想如平日那般喊他一句,却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
温疏水走近,单手捧住她的脸,拇指使了些力气抚过小姑娘的脸颊,擦去那些污垢。
他声音又低又沉:“去哪里了。”
苏蕉儿贴着他的手掌,一直不敢声张的惊惧与委屈终于漫上心头,如小猫般呜咽了一声。
温疏水让她的脑袋抵在自己身前,并不说什么,只是骇人地沉默着,宛如风雨欲来的前夕。
“温大哥,太子殿下得到消息,正在来的路上。”
一道声音骤然打破这静默,宋如歌迈进门,望见厅内动作亲密的二人,不由出声提醒。
苏蕉儿并不是会号啕大哭的人,只是静静掉了会儿眼泪,听见声音,便胡乱擦擦直起身。
门口站着个朱红色罗裙的女子,个子高挑,因而显得气质十分卓越。五官清秀,却在眉间贴了朵花钿,平添几分艳色,让人过目难忘。
触及苏蕉儿的视线,她微微一笑,双手抱胸倚在门框边:“你就是小千岁啊,我叫宋如歌。”
宋如歌一向礼数不周全,将军府里的人对她熟悉,一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注意力都在这位小千岁身上。
苏蕉儿却怔怔望着她腰间的挂饰,是一只由编织红绳串起的金色蝴蝶,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曾经也有一只这样的蝴蝶,只是送给了生病的温将军,即便那是她最喜爱的东西之一。
苏蕉儿转过头,温疏水的腰间压着一块玉玦。
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拿出那只小蝴蝶,一次也没有。
她隐约意识到什么,忽然低落起来,抓着温疏水衣摆的手慢慢松开。
刘管事道:“热水备好了。”
温疏水点了几个丫鬟伺候,几个人小心地扶着苏蕉儿离开。
云安殿建了个小汤池,专供小千岁沐浴。将军府显然没有这样奢华的配置,不过在耳房搁了一只大木桶,盛着雾气腾腾的热水。
苏蕉儿任由丫鬟脱了自己的衣裳,沉入热水中,温热包裹着身子,她忍不住半阖上眼,昏昏欲睡。
洗了两遍,便又露出那身白里透红、细腻无暇的娇嫩肌肤。
丫鬟忍不住心里感叹,实在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细皮嫩肉的美人儿,尤其从水里捞出来,晶莹的水珠还滚在肌肤上,显得越发吹弹可破。
府里一时也找不出适合的女子衣裳,只能拿了套身量差不多的丫鬟衣裙:“没穿过的,委屈小千岁先将就一下。”
苏蕉儿垂着眼点点头,丫鬟将她送到先前她午睡过的屋子里,便合上门出去:“奴婢在门外守着,若小千岁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苏蕉儿又困又累,只是哥哥若是来了,定是要接她回宫的,便靠在床边,不知不觉闭了眼,又急忙睁开。
不多时,房门轻响,宋如歌缓步走进来,这是她平常歇的屋子,自然熟悉。
她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也打量着苏蕉儿:“小千岁,温大哥让我来陪你一会儿,他还挺关心您的。”
苏蕉儿不知接什么话,睁开的眼睛不自觉望向她腰间的金蝴蝶。
这确实是她那一只。
宋如歌顺着她的目光,摸到腰间的金蝴蝶,捏着红绳拎起来:“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苏蕉儿抿了抿唇,手指向自己。
这曾经是她的小蝴蝶。
宋如歌一愣,轻快地甩着红绳,小蝴蝶在空中飞起来,她为难道:“你想要啊?可这是我问温大哥要的。”
“要不你再去问问,看看还有没有?”
苏蕉儿鼓起脸颊,重新低下头去,不再同她说话了。
前厅里,苏涟带着人径直闯入,气还未喘匀,便厉声道:“温疏水,我妹妹呢?”
温疏水脸色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小千岁无恙,殿下与其在臣这里大喊大叫,不如赶快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自会去查,下手之人,我一个都不会轻饶。”苏涟几步逼近,冷声道,“这件事,最好与温将军没有关系。”
温疏水眯起眼,眼神骤然凌厉:“殿下什么意思?”
苏涟自听到妹妹失踪,整个人便失了理智,直到现在一颗心才落下来,他阴沉道:“温将军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她是去马场寻你才出事的,又恰巧被你的下属相救,天底下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他原以为,小姑娘只是一时兴起给人送了几份糕点,说要打断腿,不过是警告的意思。
没想到,那么乖巧的一个姑娘,竟会瞒着他出宫,去见一个男人!
温疏水亦是冷冷地望着他,眼里已没了温度。
宋如歌带着苏蕉儿走来,闻言十分不悦,回敬道:“太子殿下这话未免太过分,温大哥去马场是替我挑马,小千岁则是自己要去的,谁也料不到。你们宫里那么多人都看不住一个小丫头,结果反倒怪起我们来了?”
苏涟本想发作,看到妹妹走过来,才稍稍压下怒火,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将苏蕉儿拉到自己身边,低声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
“随皇兄回去,你姐姐还在等着。”
陈皇后身子不舒服,本身思虑就极重,苏蕉儿的事还暂时瞒着。
苏蕉儿疲惫地点点头,谁也没在意,谁也没告别。
“小千岁。”温疏水出声。
苏蕉儿犹豫片刻,转头望着他。
温疏水眼里含着复杂的情绪,半晌,薄唇轻启:“那匹小马,臣先替你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