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在她身前坐下,端着碗,有些无措。
明娆委屈地吸了吸鼻涕。
虞砚蓦地抬眸,看到她唇上的伤口,又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
他茫然地自省,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说话你就出去。”明娆心里带着气,语气自然说不上好。
但她哭过以后,声音更娇更软,带着些赌气的意味,不是撒娇更似撒娇。
虞砚沉默了一瞬,盯着药碗,迟疑半晌。
最终还是捏住勺柄,搅了搅汤匙,舀了一勺黑漆漆的汤药,送到她唇边。
明娆微微诧异,眨了下眼睛。
他这是要喂她吃药?
“你……你说的我都记得。”虞砚不自在地咳了声,“抱歉。”
他的道歉虽没有说明,但二人皆心知肚明。
不道歉时她心里都是怨气,一道歉,就只剩下委屈。
可再生气再委屈,明娆也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她舔了下唇,碰到伤口,疼得嘶了声。
虞砚眼底闪过一丝心虚,低垂了目光,将药送到她嘴边。
明娆低头,喝下了药,唇碰到温热的汤药汁,眉头紧皱成一团。
“呼……烫……”
明娆抬头,用幽怨的目光看着虞砚。
虞砚愣了一下,自己舀了一勺,唇轻轻沾了点药水,抿了抿。
不是很烫。
他抬了眼皮,又看了一眼女子唇上那道醒目的伤口,耳根微热。
大约是破了口子才疼的。
“能……能不能忍一忍?”虞砚顿了下,又道,“罢了,再晾晾好了。”
明娆红肿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虞砚,“你不会帮我吹吹吗?”
虞砚:“……”
吹吹?还能这样吗?
他沉默地盯着手中的碗。
“……我知道了。”
虞砚又重新舀了一勺,送至唇边,轻轻吹了吹,吹完以后又怕温度不合适,自己尝上一口。
一勺本就没有多少,他没经验,这一尝,直接就吃下去大半。
明娆这下也顾不得难过,她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一碗药越来越少。
看着男人生疏又僵硬的动作,心里叹了口气。大概他从未照顾过别人吧,喂药这种事都要她来教。
虞砚仿佛从来不会爱人一样,关于她的喜好,他也只是一股脑地重复了一遍。
他知道她凉州的家里种的什么树,知道她每餐都要吃一道甜食,知道她惯用的香料,知道她喜欢穿青色的衣裙,他用心还原了她的喜好。
但他并不晓得,油松种在京城的院子里并不适宜。他不知道京城的糕点并不合她的口味。他更不知道那香料中有一味材料放的多了,味道稍有不同。
他不知,她其实对于颜色并无特别的钟爱,如果是她娘亲做的,那么什么颜色她都喜欢。穿青色,只是因为她的容貌太扎眼,穿青色衣裳足够低调,不引人注意罢了。
但这都没关系,他用心待她,这便极好,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该更有耐心一些,包容他更多的样子?
明娆抿了一下受伤的唇,专注地看着喂她吃药的男人。
目光从他凌厉的眉眼划过,略过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最终定在那双叫人看不透的眼睛上。
手掌慢慢抚在心口上,感受那处最真实的逐渐加快的跳动。
或许,应该再有耐心一些的,起码他们之间不可以再像前世一样收场。
虞砚磕磕绊绊地喂药,他学东西一向很快,逐渐熟能生巧。
可也不知怎么,这药越喂心口越堵得厉害。
他不喜欢在这件事上表现得熟练,他希望自己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喂她吃药。
怪他,怎么能对她那样,她还病着。
虞砚看着女子不断蹙起的眉,捏着勺子的指节逐渐用力。
心不在焉的结果,便是他不小心把药洒到了明娆的衣服上。
“……你在想什么呢?”
明娆看着前襟的一片污渍,嗔了虞砚一眼。
“算了你别动了,我自己来。”她嫌弃地说道,握住了男人的手臂,拉着他往自己这边抬。
明娆抓着虞砚的手,就着汤匙喝药,喝得太急,呛了几口。
她咳个不停,脸都红了。
虞砚忙把碗放在一边,手足无措地站着,好在这回他的聪慧终于用在了关键时候,很快反应过来,又坐回去,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
虞砚知道自己是武将,手劲大,怀里的女子又格外娇弱,他不知自己该用多大的力道,只能尽可能地轻。
神色焦急,动作笨拙地给她顺气。
明娆缓过了那阵难受,偏过头,正对上虞砚幽邃的眼眸。
一时间无人开口。
他们沉默地对望,男人的目光逐渐柔软,却不自知。
虞砚不知她此刻在想什么,他看不懂,他只能看懂她的躲闪和畏惧。
可此刻一如新婚夜时,叫他迷茫万分。
新婚夜他看不懂明娆为何期待,眼下又看不懂为何自己在那样伤害她以后,她还愿意正眼看他。
“先把衣裳换了?”他试探地问道。
女子冲他弯了弯眼睛,“好。”
虞砚不敢看她的笑容,连忙躲开目光。
明娆自己换下了脏衣服,虞砚看到了她手腕上一圈红痕。
眸子暗了暗,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抱歉。”他说,“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明娆抬眸,对着他笑了笑,“嗯。”
夜晚,虞砚没敢和明娆同床共枕,他需要冷静一下,以免再次伤害到她。
明娆用过药后便睡着了,夜里醒了一回,屋中燃着一盏小油灯,房间内微微的光亮照着,她隐约瞧见对面的软榻上缩着个人。
软榻很短,并不够一个高大的男子躺着。
虞砚坐靠在窗边,单臂枕在脑后,闭目养神。
“侯爷?”
寂静的黑夜中,忽然响起女子软软的一声呼唤。
虞砚倏地睁开眼,望了过去。他身子没动,“醒了?”
“你在那做什么?”
“睡觉。”
明娆疑惑道:“可是那儿不能睡觉。”
若是他们在京城的家中,软榻很大,可以容得下两个人躺着休息。
凉州这边一切都较为简陋,虞砚从未想过这座府邸会被明娆踏足,所以并未因为新婚就翻修。
虞砚一个人随意惯了,除了洁癖比较严重,对环境整洁的要求比较严苛,其他的虞砚都不甚在意。
住的地方只要能遮风避雨就好,只要够干净就好,一间寝室内,也不必要那么多睡榻。
“这里可以睡,”虞砚淡声道,“很晚了,快休息吧。”
说罢他又闭上了眼睛。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不远处的床榻上,很快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夜深人静,细碎的声响扰人心乱,心弦上像是有一根羽毛,被人反复拨弄,心痒难耐。
男人喉结滚了滚,再度侧头望去,“为何不睡?”
明娆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委屈巴巴,“我睡不着了。”
“何处不舒服吗?”虞砚皱了皱眉,翻身下榻,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