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视而坐。
“我从未想过长垣会因你变化这么多。”
沈忠康定定看着不远处的红衣少女,不似刚入京时瘦弱落魄,也不似当初狡黠隐忍,不需隐藏之后,她眉眼间是与她母亲一样的摄人锋芒,“当初初见你时,我就该将你赶出沈家的。”
薛诺闻言莞尔:“您不会的。”
这老爷子是多聪明的人,哪怕不知她身份时,也能一眼看穿当初漕运私盐之事上她插手的痕迹。
知她危险,他要么将她留在眼皮子底下盯着,要不然就会了结了她。
眼前这老狐狸可不会像是当初在江南沈却遇到她时那般妇人之仁,明知她将来会乱了天下,会祸及沈家和大业朝堂,却依旧因为怜悯留了她。
沈忠康听出了薛诺话中之意:“你跟长垣相识当真是意外?”
薛诺扬唇:“是。”
沈忠康看她:“那长垣去江南可是为了寻你?”
薛诺失笑,沈却去江南的确是为了她,可那梦境的事情说出来荒谬,谁会相信他为着个梦就远赴江南寻她三月,又有谁信两人刚见面时,一个想着斩草除根,一个将对方当成了踏脚石?
见沈忠康凝神看着她,薛诺说道:“沈却从不知我身份,也未曾想要背叛沈家对付太子,我与他虽然情丝牵绊,可他是您从小教养长大的孙儿,品性如何您最是清楚。您该相信他的,不是吗?”
沈忠康闻言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才说道:“你说的对,我该信他,也该知道你瞧不上这皇位。”
薛诺静静看了沈忠康一会儿,忍不住就低笑了起来:“老爷子,您不必试探我,我既然将皇位给了太子就不会反悔。”
“我这人虽然小心眼也记仇,可却还算守诺,更何况我舍不得沈却。”
想起那个站在阳光之下,拼命想要将她拉出深渊的男人。
想起他曾满眼星光,说要跟她一起并肩朝堂为民请命惠泽天下,薛诺就忍不住柔和了眉眼。
“我不会毁了沈却在意的天下,也不会拉着他跟我一起遗臭万年。”
“他那人合该立于阳光之下被世人称颂,您就当我为色所迷,为了他这美人不要江山,更何况这江山社稷又并非只有大业这一家。”
“我赢元窈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去取。”
薛诺笑着起身,朝着神情错愕的沈忠康行了个礼,
“小白过些日子就要跟着白老爷子回朔康了,我也许久未见长瑞他们,去寻他们说说话。”
“您老自便。”
沈忠康张了张嘴,看着薛诺将签好的婚书郑重其事地叠起来放进袖子里转身离开。
少女行走间红裙张扬,昳昳耀眼如一抹艳阳破开沉沉黑夜。
沈忠康愣神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心中那抹担忧不安散了个干净,随即想起薛诺离开前的话苦笑出声:
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家孙子长了张俊俏的脸,能做了那祸水胜过了江山?
……
沈长瑞几个被沈老爷子他们赶走却没离开,薛诺一出前厅就瞧见沈长瑞趴着转角边的青石墙面朝着这边张望,旁边沈长林和沈月婵他们都在。
见她出来,沈长瑞就一溜烟小跑过来:“阿诺!”
“四弟!”
沈长荣跟了上来,“不得跟长公主无理。”
薛诺瞧着长身玉立的沈长荣,半年时间不见,这位沈家二公子变了许多,往日横在眉眼间的戾气和争强好胜散了个干净,人变得谦逊懂礼,说话时温温和和倒有几分像是沈却当初的模样。
薛诺轻笑着道:“什么长公主不长公主的,不过是给外人叫的,我还是喜欢长瑞叫我阿诺,再不然,叫大嫂也成。”
几人瞬间愣住。
大嫂?
沈长瑞反应最快,他上下瞧了薛诺一眼,就想起往日里沈却待薛诺的不同,随即就是愤愤:
“我就说大哥当初为什么那么护着你,还不许我跟你亲近,每次我跟你玩一会儿他都得找个借口罚我。”
说着说着,沈长瑞就想起了他被扣的一干二净的零花钱,鼓着脸怒道,
“亏我还记着你借我的二两银子,大哥暗地里克扣我月钱!”
他手一展,
“还钱!”
沈月婵推了他一下,上前就挽着薛诺胳膊:“谁叫你那么蠢,还好意思问阿诺要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