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中。
楚照流跟着谢酩,将里外上下都搜了一通,也没找到昙鸢。
周遭在暗下去的瞬间,惑妖将昙鸢传走了。
“很不妙,惑妖擅长勾出人心最脆弱阴暗之处。”楚照流紧抓着扇子,脸上浮现几分凝重之色,“连你都着过他的道……走,我们得尽快把昙鸢找回来!”
却没能走动道。
楚照流诧异地回过头。
谢酩依旧抓着他的手臂,没有放开,屋内的灯火飘忽,一室幽暗,他背着光,眸底沉黑如潭:“先回答我,你怎知?”
楚照流眨了眨眼:“你问我怎么知道你着过道?还是问我怎么知道破局之法?”
谢酩:“两者皆有。”
楚照流扇子一展,遮着半张脸,漂亮的眼睛半眯着,笑得像只不怀好意的狐狸:“那此事就真的说来话长了,等出去了再说,先找人吧,分头行动。”
他扇面遮掩下的嘴角没有扬起,瞅了眼谢酩,想起一百年前,他在惑妖幻境中的模样,一份担心顿时掰成两半,哪哪儿都不放心,无声嘀咕了句:我这是当爹来了吗?
谢酩定定地望着他片刻,松开手,却摇摇头:“若是分开,正中惑妖下怀。”
也是。
楚照流不忘嘴上逞一句上风:“那你跟紧我。”
谢酩垂下眼:“嗯。”
佛珠上的气息忽远忽近,难以确定位置。
昙鸢走了许久,一路上见着了许多东西——都是惑妖特地展现给他看的。
前方的茶摊里突然传来声清脆的巴掌声与怒斥。
昙鸢闭上眼,脚步未停。
怒斥声更大了:“让你脱你就脱,败坏了老子兴致,老子就把你的手剁了!”
一声呜咽声随之响起,细细弱弱的,听起来竟还只是个孩童。
昙鸢步伐微顿,睁开了眼,漆黑的眼眸中染着金光,透着无奈的慈悲。
清脆的巴掌声再次响起,小女孩被巨力打飞,嘭地撞翻了一片桌椅。
茶摊上的客人没人敢吱声,咬着耳朵,纷纷叹气:“这不是郭二霸吗,刚去砸了人家客栈,又来为难个小姑娘,仗着家里有财有势,欺男霸女的,城东的葛娘子便是半夜被他闯入家中,欺辱了去,不甘投井……”
“这小姑娘才十二三岁,是个孤儿,被那唱曲儿的捡来,爷女俩唱曲为生,今天一个人出来唱曲就碰上了郭二霸。”
“今日肯定不能善了,这小姑娘惨咯。”
正说着,那些客人似乎注意到了昙鸢,殷切地望来,眼神期待:“大师,您一看就是高人,救救那孩子吧!”
“是啊大师,您不救那孩子的话,以郭二霸的一贯行径,肯定会欺辱了这小姑娘,再送去妓馆接客,给自己赚银子的!”
“大师……”
周遭嘈嘈杂杂的声音不断,期望的目光无比炙热。
昙鸢无声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啊!”
一声尖利的惨叫伴随着衣帛被撕破的声音响起,郭二霸扯开小女孩的衣襟,暧昧地打量着:“年纪不大,还挺有料啊。”
昙鸢的唇动了动: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救命,救命啊!”
小女孩拼命挣扎着,字字泣血:“救救我……”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操,还敢咬老子,剁了这贱人的手指!”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郭二霸的奴役举起了刀,压着骨瘦伶仃的小女孩,就要一刀斩下。
小女孩尖叫着哭得撕心裂肺,恶霸笑容猖獗。
昙鸢心中冷冷一突,抬了抬袖,又咬牙压了下去。
他闭了闭眼,转身离开,周围一片倒嘘声。
昙鸢忽然有些恍惚,好似眼前的场景极为眼熟,明明伸手便能搭救的事,却因为无可奈何而不能出手。
他的脚步一阵踉跄,又朝前走了会儿,见到有间破庙,便走了进去,凝望着庙中的佛像,沉沉叹了口气。
雨下得愈发大了。
一阵踉跄的脚步声忽然由远及近,在靠近庙外后,察觉有人,停了一瞬,小心翼翼的稚嫩嗓音传来,还染着哭腔:“大师,我、我可以进来躲雨吗?”
昙鸢闭眸不语。
小女孩期期艾艾地探着脑袋,见他背影沉默,不敢踏进去,抱着膝盖坐下来。
幽微的哭声夹杂在雨声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响了半夜。
白衣僧人静坐在残缺的佛像前,忽然喉间一痒,血腥气蔓延在口腔中。
昙鸢茫然地望着佛陀,脑中忽然有些乱。
无论是寒风的凄切,还是眼前的血泪,这一切都是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