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改了称呼:“我妈,不喜欢他的职业,经常和他吵架,说他对家庭不负责任,一直和他闹着,有时候吵的火大了还会带我离家出走。”

“嗯。”江野认真听着,没有打断。

“虽然吵吵闹闹的,但好像也过了十几年,我都习惯家里那样了,”谢栖眠咬了咬唇,胸口明显起伏,说道,“高考冲刺那段时间,我爸还是经常出警到很晚,我妈觉得他不着家,也不关心我高考,争吵就格外频繁起来。高考前一个星期,有天晚上我爸接到所里电话,说有孕妇想跳桥,他凌晨两点赶出去,把那位阿姨劝下来以后又陪她聊了一夜,第二天才回家,我妈可能实在忍不了了,又和他大吵了一架,我那时候刚好出门上学,不知道……”

江野明显感觉到他的声音变得难过自责,在他腰上轻柔地拍了拍。

“我不知道具体怎么吵的,最后我妈气的跑出家,我爸追她的时候被货车撞了,”谢栖眠停了许久,说,“没抢救过来。”

他努力说的云淡风轻一些,但始终没办法掩盖悲恸。

父亲以这样的原因意外离世,对他来说是恨也是痛。他不能原谅母亲,也不能原谅当初离开家门的自己。

如果自己不对这样的争吵习以为常,能在中间说和两句,父母就不会盎盂相击,造成这样的悲剧。

“高考那几天,我也不清楚自己干了些什么,就觉得怎么连呼吸都那么困难,提一口气跟吊一块沉铁似的,”谢栖眠有悔,“我知道自己考不好了,什么名校什么梦想,跟我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关系了,所以我爸葬礼结束以后,我就离开家了。”

江野知道他是打网吧赛出身的,只是没想到竟是被命运生生逼迫至此。

“后来的事就没什么好说的,网吧老板收留了我,我晚上做网管,白天睡觉,有网吧赛就出去赚点钱,”谢栖眠语气轻快了些,“也是那个时候认识何晨的,就是你认识的慕辰,他很早就和家里出柜,和我一样无家可归,靠一些线下小比赛赚钱,我们认识以后就一直搭档走下路,赢了挺多比赛的。”

江野点头,问:“那段时间吃的好吗?睡的好吗?”

“不记得了,浑浑噩噩的,有时候白天连睡十几个小时,有时候也十几个小时不睡地通宵,说不清楚。吃的也就那样吧,外卖泡面之类的,肯定不如现在阿姨做的饭,那时候网吧会有一些简餐,别人点的时候,我就也多做一点给自己吃。”谢栖眠颇有些感慨,“后来联盟赛事越办越好,那种线下的小比赛就变少了,没钱赚了不就得想办法,我听网吧里朋友说的开始做直播,一不小心被欧小典看中,签进了MST,一直到现在。”

“那……还有和你妈妈联系吗?”江野问。

“元宵那天见了一面,”谢栖眠说,“她挺好的,有新的家庭了,对方应该……比我爸更合适。”

“原来是这样……”江野哑声说着,心却疼得要死了,他没想过谢栖眠的人生如此不同,在他过着幼稚高中生活时,谢栖眠却已经失去了一切,还要费劲地养活自己。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种网吧,充斥着散不去的烟味和嘈杂的人声,谢栖眠被淹没其中。

他想,谢栖眠不该在那里的。

“愣着干嘛,”谢栖眠拍拍他锁骨,“我说完了。”

江野搂着他,将他长久地放在怀中,直到热度过剩,谢栖眠想要正常呼吸。

“你再不说话,我要以为你共情得哭了。”谢栖眠碰他的眼睛,摸到他扑闪的睫毛,“原来没哭啊。”

江野手指压着他的耳朵和鬓发,低声喊他:“阿眠。”

谢栖眠茫然,大脑出现短暂空白,仿佛这个词用江野的声音发出来,变成了什么令人沉迷的咒语。

他羡慕江野从骨子里生出的勇气和骄傲,但今天之前,他也笃定自己不会依赖江野。他自觉比江野年纪大,经历的事比江野多,强大独立到可以泰然承受江野给他的一切,好的坏的,他都能照单全收。

却没想到自己这样轻易被他击中。

“过去的事,我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江野低声道,“但我想告诉你,你很好、很值得,值得拥有温馨的家庭、顺利的学生生涯、良好的恋爱关系和健康的身体。”他顿了顿,“虽然有些东西被命运带走了,但你永远配得上,配得上最好的。”

谢栖眠额头抵着他胸口,听见扑通扑通的、无比炽热滚烫的心跳。

“江野,别再说了。”谢栖眠的声音被隐住,听起来像一阵柔雾。

江野坚持:“我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我知道,”谢栖眠揪着他睡衣的扣子,“可是你再说,我真的又要哭了。”

江野无奈地笑了一声,松开怀抱,想看谢栖眠的脸,被谢栖眠推了下巴:“爬,没哭。”

“可是你好容易哭啊。”江野说,“我才知道你这么爱哭。”

谢栖眠闭上眼:“真是三分钟的限定情商,又开始直男发言,天都给你聊死了。”他包好被子,“睡觉了,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