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莱卡看了宋观良久,站起身来,他走到宋观跟前,眯着眼看宋观,那张显得很有点稚嫩的脸上突兀浮起一个冷酷的笑来:“本来主人也只是想要一个美丽的‘标本’而已,我看你已经可以早点去死了。”

幽暗烛光里,只见莱卡尖利的指甲蓦然生长出来,闪着点点寒芒,在那只兽爪一般的手堪堪抵到宋观心脏位置的时候,宋观一把捏住了自己胸前的这只手。他觉得这个叫莱卡的吸血鬼果然还是少年了,做事那么冲动,也不想想,若他是没点依仗,怎么敢嘴上乱扯皮些这个的。宋观一脸淡定地捏住了对方的手腕,一接一转之间,就已经把对方的两只手都反剪在身后,然后他就这么把对方按压在桌面上,整套动作一气呵成,镇压得无比顺溜。

并且在莱卡还没有做出什么剧烈挣扎之前,宋观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摸出了藏在自己腰后的匕首。刀锋出鞘,他一刀挥斩下,刀身冷冰冰地擦着莱卡的鼻尖,直接刺入木质材料的桌面发出一声钝响。

宋观看着清晰的刀面上映照出的,那双莱卡惊变成竖瞳的眼睛。他慢慢地扭转手中的匕首,没入木头里刀身将桌子刨出了木屑,这刀锋更是在莱卡肌肤上蹭出一道血痕来。他用一种写做淡定高手范,实际念做欠打装逼范的姿态,以略显生硬的外来者发音,一字一顿说道:“要杀我,你不行。”

第152章 第十弹 Father

烛火无风自动地摇曳了一下,将屋内两人投影在地上的影子扯出了一个晃荡的样子,然后又归于先前静止模样。莱卡闻言有一瞬安静,那一瞬里,单手按着对方的宋观,甚至感觉到对方原本身上紧绷的力道,都松懈了下去。但也不过一瞬之后,莱卡两颗犬齿尖利地就跟着突伸了出来。

他本来就是脸色泛青,配上这一对突生的尖牙,简直漫出了一股堪称青面獠牙的鬼气来。只见原本隽秀瘦弱的人类少年,一下子变得跟个野兽似的,连原本挣扎的力道都随着模样变得充满兽性来。但很可悲的是,无论莱卡的力量在这转变下是呈多少几何倍增长的,事实情况是,他始终都逃不过宋观一只手的镇压。

是的,宋观只用了一只手掐着莱卡,他的另一只手还漫不经心地握着匕首,并且显然如此情况下他还颇有余力,还能分神去想别的问题,就好比此刻他问莱卡:“你主人?”

对于他的问题,莱卡当然不会回答。莱卡被迫贴在书桌上,愤怒挣扎之下,这个桌子已经被他抓挠得残破不堪了,可他依然没有办法挣脱开宋观的钳制,所以他发出了一声咆哮,那声音完全不像人类。

对此宋观只是不慌不忙地将半截没入桌子里的匕首拔出来,然后他将匕首刀身贴在莱卡的后颈处。手里的刀尖来回蹭着少年的肌肤,诚然这动作并给对方没有造成任何实际性的身体伤害,但宋观知道对方心里一定紧张得要命。他就这样翻弄着刀子,故意火上浇油地说:“弗莱娅,应该,看你,这个样子。”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真不像人。”

显然宋观这火上浇油浇得十分成功,他说出口的两句话将莱卡刺激得不轻,因为对方的挣扎一下子变得更加厉害了,甚至有了一点豁出去要鱼死网破的感觉。这猛然间爆发出来的挣扎让宋观稍微有一点没有准备的惊讶,对方挣扎得太厉害,桌子已经快整个烂掉了,而且莱卡还踩着了他的脚,并且口中一直发出尖利而刺耳的尖叫声。其他倒是没什么,主要是那叫声叫得太讨人厌了,因为宋观听力十分灵敏,那尖叫入耳简直跟有人那刀子戳进了他脑袋里来回切割似的。

宋观几乎是一下子被这叫声弄得心情极度恶劣,他二话不说冷着脸把人放开,然后一转身以莱卡完全想象不到的速度,一把拉开了窗帘的布。

刺目的光线一下子如潮水一般汹涌地扑进室内,这豁然撕裂了黑暗而奔涌进来的光明,让人没有一点防备。莱卡挣脱了宋观的钳制之后还来不及做出别的什么反应,就被阳光灼烧地一声尖叫躲到了桌子底下,他是完全慌乱无形了,随便哪里都好,只要能给他一个可以躲避的幽暗空间。宋观抄着手立在窗户口,没什么感情色彩地看着莱卡钻到桌底,觉得对方那反应像乍然见着了光的老鼠,他注意到莱卡的手指被阳光灼烧到焦黑,连脸上也是炭黑了一块。

莱卡瑟瑟发抖地躲在桌子底下,他躲在桌子的阴影里,光线切割在他脚前一寸的距离之外,他有点崩溃地对着宋观惊恐尖叫着:“你快将窗帘拉上!快拉回去!”

宋观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用实际行动告诉莱卡自己的答案,他上前一步将窗帘拉得更开了,瞬间有更多的阳光涌进室内,黑暗被咄咄逼人的阳光又给逼退了好几步,明亮的光线跳跃到了莱卡的脚背上,莱卡如同一脚踩进了滚水一般,一声尖叫将自己的脚拼命往后收。

宋观看着桌子底下的莱卡,少年抖得像是冬日里褪了毛的羔羊,双眼里俱是惊怕的神色,看起来可怜极了,但宋观心里一点也没浮起类似于同情之类的心情,哪怕对方前后翻转的形象变化再怎么大,他当然不会忘记先前少年一言不合就要挖他心脏的样子。宋观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在莱卡害怕而乞求的目光下,不紧不慢地拖了一把椅子坐到一旁,是利用自己被阳光拉长的影子,给莱卡增加了一点阴影的遮盖,但也只有一点点。

坐下以后,宋观把手放在自己交叠的两条腿上,他好整以暇看着对莱卡。这只吸血鬼年纪不大,还带着少年心性,宋观本来是想和这个脑子进水的小鬼好好聊一聊,如果两人言语是相通的话,就可以毫无障碍的沟通了,但现在一词半句地说得不痛快,他除了想把对方骂一顿之外,其实聊一聊的欲望并不强烈。

坐在椅子上,宋观看着惧怕阳光到发抖的莱卡,故意吓对方:“要杀你,很容易。”

说着将身形错开一点,阳光烫到了莱卡的手,莱卡尖叫着拼命抵着身后桌子的木板,企图远离那些光线。

宋观又坐正了把阳光挡上,等到对方差不多安静一点了,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你死,你主人,不难过。但你,只有,一命。如果,死了——”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莱卡看着他的神情惊恐得简直可以去演夸张手法的喜剧电影,让他不合时宜地想笑,而宋观也的确一下子没憋住地笑了出来,看到莱卡更加恐惧的眼神,他咳嗽了一声,将笑容敛回去,板了脸,把剩下的话说完,“——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宋观说话的音调,是一直带着点本地人听起来是有点生硬而古怪的感觉,他不慌不忙地说完了上述一长串话。他这一周目的这壳子长得多情又温柔,却也同时不失男子汉气概,没半点娘炮感觉,含笑看人的时候,是广大女性幻想中的小白脸模样的极致。

莱卡第一次从弗莱娅口中知道宋观这个人的时候,其实是颇为不屑的。对于弗莱娅那一堆花里胡哨的描述,他完全嗤之以鼻,但等到他见到宋观本人了,虽然心中依然不爽,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长了一张连男性都得承认是上天杰作的那么一张脸。而此时此刻,这张大众情人脸的主人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就那么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看他。

弗莱娅说宋观不笑的时候,像油画里俯瞰众生的天使,莱卡觉得弗莱娅真是眼瞎了,是该看看眼前的这个人,哪里是什么天使了,这么恶劣,算他走眼,对方分明是个恶魔,将人玩弄在鼓掌之间,还长了一张欺骗大众的脸。

莱卡犹自惊惧里怨气四溢,听到宋观又重复了一遍先前问他无果的话:“你主人,谁?”依然是那有些古怪而僵硬的话语调子,但语气能算得上是“有话好商量”的温和,听得莱卡忍不住在心中腹诽,既然做事都已经这样子了,又何必弄得那么一副装模作样的样子。

他一个岔神里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对方就这么挪开了椅子,让阳光重新又照到他身上。莱卡尖叫起来,他也讨厌自己的叫法,但对光明本能的恐惧使他情不自禁地发出惨叫,他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是被人用线绑住了吊在沸水上头的一直老鼠,对方时不时地把他浸一部分到滚水里,就是不叫他死,是恶意折磨。

莱卡拼命地将自己缩成一团,阳光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只要被晒着了一点,便烤焦一片,还浑身失去力气,连最基本的逃跑动作都做不到,而且身处在这光线里,大脑像是被人剖开了,莱卡无法承受这种疼痛,终于崩溃地对宋观说:“是威灵顿公爵!拉塞尔家族的威灵顿公爵!”

他说完这一句话,听到对方片刻之后起身的声音,那脚步声像踩在人心尖,莱卡心惊胆战地抱着头,一声“呼啦”的声音,房间的窗帘又被人拉上了。他依旧不敢动地伏在桌底下,半晌过后依旧没听见动静,莱卡这才颤抖地抬头。他看见那个浑身都是疑点的外乡人站在窗旁,手中拉着窗帘布的一角,正侧目看着他。

那头铂金色的长发并未有任何刻意打理,只是很随意地披着,对方看过来得眼神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如果莱卡事先知道这个人会这么不好惹的话,他也就不会这么行事像今天这样冒冒进进的了,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可就算是要叫嚣,陷害,甚至剁了情敌,那所有的一切,也得是要建立在自己还有活命着的基础上。

方才死亡临头的时候,莱卡委屈得想要哭。他看着眼前这个带来恐怖的人,心有不甘,凭什么。五年之前的一场意外,他成了一个吸血鬼,从此被人死死地牵制住,并不得不为人买命。他原本的计划是读完了书,就找一份体面的工作,然后向弗莱娅求婚,之后他就可以带着弗莱娅离开这个小城,他们两个可以依靠他的工薪,过着很平静美好的生活,但意外之下他变成了吸血鬼,从此莱卡就不敢想自己同弗莱娅之间还有什么未来了。

吸血鬼同人类是没什么未来的,依然鲜活的弗莱娅应该嫁给一个普通人。这五年过去,弗莱娅已经长大了,而他死去的身躯还停留在五年前模样,两个人站在一起相隔了五岁。和他一起为威灵顿公爵买命的吸血鬼同僚告诫过他,提醒他是时候该离开这个小城了,只是他磨磨蹭蹭地不愿意,就算他同弗莱娅没有未来,他想着,那也至少让他彻底离开之前,等到那个可能会和弗莱娅相伴终生的人,至少让他看一眼,那个人会是什么样子的。

结果就等来了宋观。

弗莱娅说她在城外见到一个人,弗莱娅说那个人有多好看,弗莱娅说那个人很厉害,眼里是崇拜的光芒,还带着少女提及心上人的害羞之感。莱卡看着弗莱娅那害羞的样子,他当时差点就想撕了手上的画。他想他那么多年,同弗莱娅从小一起长大,也没有见过弗莱娅这样羞涩小心的样子,他只觉得凭什么,他心里的玫瑰姑娘凭什么要落到那么一个人手里。这个外乡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话都不太会说,名字也稀奇古怪的,身上携带着来历不明的巨款,同行的那一对兄弟也身份诡异成谜,那三人站在一处的时候,气氛简直怪极了。

莱卡有一个能力是操控蜘蛛,所以他控制了一只蜘蛛去宋观家里,但完全没观察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那些蜘蛛无一例外都被宋观弄死了。他莫名有种直觉,怀疑这个外乡人可能是什么绑架犯,靠收取赎金过活,那对奇怪的兄弟说不得就是被这个外乡人绑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