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宋观是不知道自己已经叫人怀疑了,只不过裘长老在私底下又几番试探过后,便暂时没了其他的动作。而接下来的那么些日子里,在近距离的接触中,除开最早发现了异状的裘长老,之后陆陆续续的,也有那么些原本就同小教主走得比较近的人,瞧出了小教主前后画风似乎不一样的情况。也是,画风差距这么大,感觉不到才奇怪了。

有些人心思粗,虽感觉到了变化,但也没想太多;而有些是心思细点的,发现了这情况之后,便要想得多了。于是在宋观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江湖人称“魔教”的圣教,就举行了一场约莫是十年来规模最大的那么一次讨论会,讨论的便是宋观这事。

宋观这些变化于议论会中刚被提点出来的时候,那些心思比较粗的人,一开始也没觉得什么,倒是很统一地,纷纷委婉地表达了这样的想法,“裘长老,似乎最近逼教主逼得太狠了啊”,“对啊,可能就是因为这样过度的逼迫,才导致了教主近日的行为大变”,“裘长老的确是为教主好,可教主现在不是还小么”,“偶尔也稍微放宽松点要求,不要逼得这么狠嘛”。

这想法在眼下的圣教之中,还是挺普遍的,主要是宋观之前哭着喊饿的画面太有冲击力了,大家一心疼,这基本上就开始感性思考。

而当人们遇到一件事时,是用感性的思考模式去分析问题的话,这就很容易在关注点上产生盲区。其实产生盲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盲区的存在所携带的巨大潜在危害性。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来给大家敲个警钟了。

于是便有那么一小波人站出来,表示:傻逼,压抑过后爆发真的是这样的情况吗?小教主他连平时喜欢的菜式都变化了啊,留意点的话,甚至还能看出教主走路姿势和说话口音都有所改变。这种长年累月积累形成的习惯,能是这么莫名其妙就变了的吗?呵呵,逗谁呢。

此观点一出,满场一片死寂。凡事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这事如果往最糟糕的方面细细一想,那还真是很有点恐怖。席上一位颇上了年纪的长老,前半程会议里,眼睛都是半闭着的,听闻到此都张开了眼,唇边雪白的胡须颤了两颤,哑着声音,道:“这话当真?”

席间另一位老者手中握着一把珠串,脸色显得格外凝重:“若当真如此……怕只怕又是白道之人的手笔,倘若是教主叫人于我们眼皮底下被人偷换了……”

实在是老一辈的人要被白道的人坑怕了,尤其十二年前圣教大乱时候,先教主便是死在那一场大乱里,那一次教主夫人也伤了身子根本,生下小教主不久后,便撒手人寰了。余下襁褓中的小教主,八个月大时,还叫人掉过一次包,当时是幸亏裘长老在一旁,及时发现了掉包一事,要不然还真不知道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模样。

大家伙儿每次想起当年圣教大乱一事,脸色都不是很好。而对于如今这状况,虽然诸人是难以相信,白道之人能有如此手段将教主从大家眼皮底子下掉了包,可心里仍是忍不住有些心慌。

一时室内凝重的气氛快凝结成实质,而打破了这一份死寂的,是裘长老毫无预兆的一声轻笑。倘若这时候笑的是别人,估计早被人吊起来打了,笑什么笑,笑你妹啊,情况这么严峻,你还笑个蛋啊笑。但因为笑的人是裘长老,所以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什么。裘长老手指轻轻叩了一下桌面:“也不一定就是这样,兴许是‘圣子’降临也不一定。”

这话出来,众人更惊了,观其表情竟是比之前假想教主被人掉包了的时候还要错愕。

良久,有人迟疑道:“这年龄似乎并不对……”

裘长老闻言,脸上表情很淡:“但册子上,也并未有给出明确的年岁确定不是么?只不过近来有记载的那么几任教主,觉醒得比较晚而已。”视线落在了一侧圣教的锦旗上,裘长老目光深远得让人看不出情绪,“教主应当是没叫人换了的。但此事也不能说得太过确定,毕竟目前事情也不过是粗略地查过了一查。白道之人的人手段不可不防,倒不若明日便着手安排开坛‘祭祀’一事。明日过后,这事如何,自有结论。”室内一片寂静,裘长老的声音清晰可闻,“只在此之前莫惊动了教主,此事万不能叫他知道半分。你们说呢?”

诸人皆应道“是”,此事便这么拍定下。

这一场谈话里,又是“圣子”,又是“开坛祭祀”的,听起来真是玄之又玄。但解释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复杂。

且先说“圣子”一事。

这事说起来呢,还和教主一脉的家族病史有关。并非玩笑话。圣教的教主一职,向来是一脉单承,如果用看起来科学一点的话语来解释“圣子”一事的话,其实所谓“圣子”降临,并不是别的什么,而是过往每一任教主遗传性的“第二人格”病症爆发后的表现。没错,历代教主都患有人格分裂症,而人格分裂厚形成的“第二人格”,则被教众称之为了“圣子”。

把家传精神病史发展成一教的传承惯例,而且还深得教众的拥护。这事也是真的挺奇葩的。圣子圣子,圣子是尊称,圣者之子,自是无上荣耀的称呼。会有如此尊称,是因为通常第二人格开启之后,教主就会跟开了挂一样,明显各项属性尤其是智力方面,简直跟坐上火箭炮一样,蹭蹭蹭蹭就那么上去了,寻常人都难望其项背,就等着顶礼膜拜了。

每一个“开挂”后的教主,玩起手段来就跟打麻花似的,分分钟把人玩到吐血的节奏,真是不要太厉害。尤其是对上白道的那群傻逼的时候,看教主把那些人耍得团团转,实在是让人不要太开心好么。

所以,圣教众人历来一直都在期盼着“圣子”的早日降临。因为每当一位教主的“第二人格”病症持久且坚挺地爆发了的时候,这也差不多可以断言,至少在未来的十年里,圣教的走势将会是一片大好,是集体奔向幸福光明未来的节奏。

“圣子”一事只是其一,再说的,便是“开坛祭祀”一事。说起“祭祀”,还得提及蛊物。历任教主身上,自出生便携带一蛊,名为母蛊。通常十六岁之前是沉眠状态,十六岁后此蛊才会得以醒转发挥其作用。

而处在活跃期状态的母蛊能激发人的潜能,可助人修炼内力一日千里,然带来如此好处的同时也有弊端。每当满月之时,潜伏在宿主体内的母蛊就会反噬,往往会疼得宿主七窍流血。死倒是不会死,但如此疼痛每月反复经历,却也委实是很折寿的。历代教主通常都死得早,诚然是有此因素的影响在里头的。

而过去有那么一任教主,潜心研究了蛊物,对自身所携带的母体做出了一定的改造,用以减轻母蛊的负面影响,于是母体的生成之后,往往伴随着子蛊的诞生。子蛊将会另择一主。当母蛊的宿主每月圆月之时,喝下子蛊宿主的一碗血时,母蛊所带来的负面作用将会减轻到无的效果。

然子蛊对其宿主的挑选却是古怪而苛刻的,稍有不符便无法在宿主体内存活,其挑选要求,便是那位对母蛊做出了此等改良了的先辈教主,也不知道。所以子蛊一事,向来是看个机缘。有些教主,其短暂一生里,未曾找到子蛊的合适人选便也就先去了,这也是很常见的事。

母蛊和子蛊之间有很深的羁绊,甚至能影响到各自宿主对于另一方的感知,有时还包括对方的后代子孙辈。譬如说,裘长老对小教主的感知。先教主故去之时,是裘长老对小教主感知最明显的时候,当年小教主险些被人掉包,也亏得这份感知才被阻止了。

不过之后随着小教主年纪增长,裘长老对小教主的感知能力倒是日渐趋于弱化。但减弱归减弱,毕竟血脉一系的关系摆在那里,如今感知能力虽趋近于无,但若要增强这份感知,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是要裘长老多流点血。

因为教内要举行那么一场程序繁琐的“祭祀”活动,前期准备和后期处理都是麻烦,于是宋观接下来的那么几日,还真是过得相当地悠闲且无虑。此段膝盖养伤的日子里,他吃得挺好,睡得也挺好。

有一词说的是“心宽体胖”,且宋观如今这身壳子又是光喝水都能长胖的体质,于是众人只见他们的小教主,在短短那么那么几天里,就跟吹气球似的胖上了一圈,并且还有持续横向发展下去的趋势,想想真是可怕极了。

宋观再次见到裘长老,那是在十日之后。这隔了那么些时日乍一眼再次见到裘长老,宋观还是很有点吃惊的,主要是对方前后差距委实有点大。

虽宋观同裘长老只得之前跪了一膝盖的那么个一面之缘,但当初那一小会儿的相处还是给宋观留了个比较深刻的印象的,毕竟扎了膝盖那么多个窟窿,这印象怎么会不深刻呢。而那时的裘长老显然活蹦乱跳的,身体很是健康,并且还自带王霸属性,托着烟杆这么斜视过来真是不要太diao好么,逼格简直具现化得能糊人一脸。

可眼下裘长老却仿佛生过了一场大病似的,整个人面色苍白得不带一点血色,且又穿着一件白衣服,真真仿佛纸片糊就得一般,轻飘飘得没有重量,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一句话说得重了,就能不小心将眼下虚弱的裘长老给说飞出去。

于是宋观心里压力山大好么,尤其对方行动间靠近了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闻见了一股子很淡的血的味道,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的。总之当裘长老问起宋观最近休养得如何了的时候,宋观回话的声音也是一路飘着的,没个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