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翔默默地望着人,很多话堵在喉头,随着喉结的颤动而身心绞痛。我相信你的能力和在场上不打到最后一个球落了地你就不甘心不放弃不服输的坚持,可是我没有你那么坚强,我没办法一次又一次承受那样触目惊心血色残山的惨烈!
萧羽嘴唇轻蠕,眼底洇出惊慌失措的水光:“翔哥,你这样,你不支持我了,我心里难受……你怎么能不支持我呢……”
展翔眼眶骤然殷红,手掌在脸颊上狠狠抹过,抹掉最后一层矜持的面具,声音艰涩:“小羽,你那天昏倒在赛场上你心脏停跳了整整四分钟你知道吗?你现在醒过来了没事了,那四分钟对你来说就好像是听旁人讲个故事,可是你知道那四分钟我怎么过来的么……我捧着你的头,捧着你的头,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救不过来了,我当时就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哥……”
“其实这事我想了好几天……已经发生两次了,我绝对不能接受第三次,我受不了。”
展翔望着萧羽的眼神深得没入瞳底。比这再肉麻的话他说不出口,比那再难受的时刻他当真没有经历过。
小羽毛你有没有为我的心情考虑呢?
你不会以为我经受了生命中无法承受的最漫长的十分钟,还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还可以若无其事云淡风轻抄起球拍继续跟你一起打比赛继续看着你在场上拿命拼杀?
我如果能做到,那我就是个冷血无情没有心肝的人。
我如果能做到,那我就不够喜欢你、在乎你!
萧羽的胸腔突然一恸,剧烈抖动的肌肉摩擦到肋骨曾经断裂的地方,骨骼拼接处迸出抽丝剥茧般的裂痕剧痛。
展翔抱住人,小鸟在他怀中抖得像个恐惧的小孩子。
萧羽眼里的泪哗啦哗啦涌出来,像涨潮时决堤而出的水。
他从来没有在展翔面前流泪。翔草比他小十几岁。自己这么大个人了,竟然在翔草面前流眼泪,他觉得很丢脸,却又控制不住。胸腔里的哀恸一声催一声,血肉厮磨的痛苦,痛不欲生。
在重症监护室里戴着氧气面罩醒来时没有哭,在检查室里被电极导管催磨得浑身冷汗淋漓的时候都没有哭。
以后再也不能打球了么?
那我这个人还能做什么呢?
那我还罗哩罗嗦地多活出一辈子来做什么呢?
这一生最庆幸的就是能够站在赛场上,与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人成为搭档,并肩而行;和上辈子见都见不到的人隔网对峙,巅峰对决,享受站在顶峰俯身四顾睥睨江山浮光璀璨的荣耀。
这条路竟走得如此艰辛和挫磨。
活着难道就是为了体验一把获得,然后再眼睁睁看着怀中拥有的这一切最美好的东西,生生地剥离,失去!
萧羽扯着展翔的衣服,哭得浑身颤抖。
事到临头,自己竟然还是不如展翔淡定稳重。
展二少不会伤心不会难受不会痛不欲生,那是因为这个人终归没有,也不会有机会,经历这样的得而复失。光明大好的前程摆在展翔眼前,这人永远不会体会到一个人在同一条跑道上再一次摔倒爬不起来这辈子永远触不到终点而抱憾终生的痛苦!
“翔哥,我就是,不想跟你分开……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不想和我一起了……”
萧羽的声音微弱得自己都听不清晰。不愿意在展翔面前示弱,不愿意暴露致命的弱点和渴求,即使这个人是自己最亲密的伴侣。只是某些担忧在心里憋闷太久,不吐不快,如鲠在喉。
“小羽,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说这事。”
展翔把怀里的人重新放在床上,端端正正地摆好,声音放到最低沉柔软的音量:“小羽,我知道你脑子里琢磨什么呢,我今天其实想跟你说两件事。
“第一件,对你这个病,我的态度就一句话,身体健康比打球更重要。我是你男朋友,我要对你负责,我无法容忍你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这是其一。第二件,嗯,第二个事,就是……”
展翔垂下头,脸色因为过度激动和破天荒说了太多话而泛出红铜色,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萧羽的眼角还挂着泪花,被凶残恶兽欺负蹂躏过的小动物似的,委委屈屈地望着眼前的大怪兽。
展翔窝在床边手脚抽筋了许久,在极度缺氧强烈窒息几欲昏倒之际,终于吐出一口气:“第二个事就是……就是……我爱你。我不要跟你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