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辉说着话,嘴唇抽动,眼泪哗啦哗啦往外流,就像一只水罐子突然掉了底儿,再也没有把持的那一道闸门,泉水止不住地泼洒出来。一双细长的眼都不帅了,肿胀得像两枚桃子。
他紧紧抱住萧羽,脸埋在萧羽怀里,萧羽也紧紧抱着他。
两个人都哭了。
不再含恨内伤,默默抽泣,而是放开声量地哭,嗓音嘶哑地嚎。不想硬撑,不需要掩饰和避忌,哭得满脸通红,互相把眼泪鼻涕抹了一身。
黑黑的小屋,窄窄的一张床。
两个人蜷缩着躺在一起,萧羽抱着程辉的头,手指插进头发,不停地说悄悄话,耐心地抚慰。
这个人是自己的辉辉。
永远珍藏在心灵最深处的那个毛茸茸透着新生银杏叶气息的辉辉。
记忆里的小辉辉,是家乡街道间两串漫无目的的脚印,是水泥地小球场上青涩飞扬的身影,是火腿肠就着方便面的喷香,是十五岁那年,偷偷印在自己唇边,带着槐花蜜清香的一个亲吻。
终于再一次叫出来“辉辉”这两个字,那感觉已经不是二十年前,少了偷欢时的悸动,剩下的只有心疼和牵挂;痛悔酸楚的情绪卡在喉咙口,咽不下去,也道不出来。人当真是年纪大了,青葱年少时傻里傻气的亲昵和暧昧,如今想要再找回来,已经回不来。
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和一个十九岁男孩之间的区别,绝不仅仅是那一副已经不再平滑细腻、而变成暗黑粗糙的皮囊。多出来的是那二十年的经历,实实在在存在的那一段“曾经”,深深地烙印在回忆里,抹杀不掉。
若是对着展二少,或者炯炯咩咩那两个小屁孩,还可以伪装自己只有十九岁,是个和他们一样无忧无虑无知无畏的傻孩子。可是对着程辉,这种伪装完全不可能。
上辈子那最后的十年,二十年,无法当作不存在,无法当作自己没有活过。
同样,这辈子经历过的梦想成真的一刹那,荣耀如漫天璀璨的礼花在周身绽放,热血激扬,星光闪耀,对战斗和成功的渴望已经融进了血脉,无法装作我不在乎这些!这辈子认识了的那个人,更加无法伪装不认识,无法掩饰自己真的喜欢,真的爱他!
第63章 翔辉对阵
展翔在宿舍里酝酿到很晚,想见到萧羽,想要向小羽毛坦白心事。
从来没有过这样激动的心情,那滋味就如同心里深埋了一处华美晶莹的宝藏,如今终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剥开外壳,将珍宝曝露天日,双手捧给自己身旁最亲近的那个人,与他一起分享。
寻不见人,他在屋里团团转,一颗心悬空在甜甜腻腻的云雾里,扒不到岸边。于是把房间从里到外打扫了干净,钻到衣橱里和床下,捡拾起两人所有的脏衣服,抱到洗衣房去洗,烘干,再叠好收起。
在房间里忙忙碌碌,像个乐呵呵的傻子。
眼看着要吹熄灯了,萧羽竟然没有回来。
杨头来查房,伸了个脑袋说:“翔子怎么还不睡?快睡觉!小羽请假了晚上不回来,你知道吧?”
展翔发愣:“他请假了?”
“是啊,他没跟你说?他给我打电话了,他妈妈找他有事,明儿早上回来。”
展翔愕然,他妈妈找他有事?
哪里是他妈妈找他,明明是那个叫程辉的男孩!一向都很老实很乖的小羽毛竟然跟领队扯谎,为了那个男孩,竟敢彻夜不归……
展二少一晚上都没睡好,翻来覆去地琢磨萧羽,琢磨程辉。
一大早,掐着出早操的钟点,萧羽悄没声息地潜回宿舍,戴着鸭舌帽,遮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个白下巴。可是出操训练不能戴帽子,萧羽才换上T恤衫和运动短裤,展翔仔细一瞧,忍不住惊问:“小羽你怎么弄的?”
“唔?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你眼睛怎么肿了?你脖子上怎么有手指印?手肘和膝盖都蹭破皮了,你和谁打架了吗!”
“没有,我不小心磕了一跤,真没事。”
展翔皱眉不快:“那个叫程辉的是谁啊?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他打你了?你怎么不跟我说实话呢?”
萧羽惨笑,摆手:“没有,他没欺负我,是我欺负他来着!翔哥,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展二少憋了一肚子的话,没有机会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