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说:“嘿嘿,认识一下,我叫陈炯!”
陈炯身旁的某小老乡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请称呼他‘窘窘’!”
萧羽彻底给窘了,于是仨小孩一齐乐出了动静,一阵握手寒暄并勾肩搭背。
四周嗡嗡嗡的攀谈声戛然而止,小队员们的视线全部被刚从总局食堂里出来、晃晃悠悠走回宿舍楼的一拨人吸引。
“喂,喂,快看,超级丹,牛掰的超级丹啊!”
“宁姐姐,宁姐姐,我的偶像啊,多么邻家的温柔的一笑!啧啧……”
“那是凌姐,凌姐!世界第一的女双天才凌姐啊!”
萧羽默默地瞧着这些上辈子他只能在电视转播里欣赏到的人物。
他发觉这人物一旦成为了“人物”,那气质、步伐和精神面貌,就和身旁这一群小萝卜小包子的不一样了。
小队员们初来国家集训队报到,一个个挺着小胸脯,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模样,每一只小萝卜的眼神里都浸染着对“国家队”三字金招牌的无限景仰与崇敬,那虎虎有生气的劲头,就如同春日泥土里的竹笋尖尖,争先恐后地破土冒头,你按都按不住!
而那一群脑门上烫了金字招牌的大萝卜们,早就没有了初来乍到时的鲜嫩水灵,长得太熟了,就好像瓜“瘘”了似的,肩膀是塌的,走路是外八字撇着的,眼神也是向四周无限发散式的,都找不到目标和焦点。
老队员们用涣散的目光对两旁夹道欢迎的小队员点点头,笑一笑,小萝卜们立时做出一副心花怒放、芳心有托的饥渴萌物状。
大院门口传来“滋啦”一阵刹车摆尾的声响,一辆铁灰绿色的路虎。
车上又下来个穿国家队运动服的大萝卜,面容沉静,身形挺拔,迈着两条长腿,一阵风似的刮进宿舍楼。
萧羽认识这人的脸,国家队打男双的展翔。
那时候咱国家队所有项目里边,就他们男双组的水平最提不上台面。女队和男单组出了国门都是去争冠军的,男双组是去争取登上领奖台的,还总是迈不进去那一道铁门槛。
展翔他们那一对双打算是成绩还凑合的,世界排名常年徘徊在前八,赛季状态好的时候能往前六名蹭一小脸。
“啧啧,兰德——肉味儿,好车呦!”陈炯惊叹。
“切,没见过吧?翔哥是我们八一队的老大!我们都坐过他的车,老神气了!”旁边一个八一体工大队的小孩挺起胸脯,用高耸的下巴点着其他小队员,鼻孔都快要撅起到天上。
男孩们于是纷纷关注那辆座驾Land Rover,铁色与军绿色相间,在阳光底下泛出某种冷兵器的锈光。
女孩子们都哑响没话了,没人大呼小叫“翔哥”什么的废话,就只盯着人瞧,生怕话说多了反而耽误了看人。展翔那种人在人群里相当打眼,他走路不晃不撇,腰杆很直,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白底蓝花运动服都遮掩不住宽肩长腿的好身材。
走得太快,萧羽都没能瞧见正脸,就只看见那人脸侧从鼻梁到下巴再到脖颈,相当标致又见棱见角的一道轮廓,被暖暖的阳光一裹,削去了过硬的线条,浓密睫毛覆盖的眼眸处微微泛出一层毛绒绒的金边。
耳畔回荡的是炯炯小盆友的人生感悟:“国家队的真有钱啊!……那可是揽胜神行者款的兰德肉味儿啊!”
萧羽上辈子跟程辉一起,深更半夜躺在被窝里看世锦赛现场直播的时候,意淫着电视里的某人,对程辉说:“唉?你说我要是和展翔搭档,能不能打出名堂来呢?我觉得我跟他在场上的打法和步法挺相衬的。”
程辉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跟他衬个屁!他一米八三,你一米七三。你俩站一起,你说你算是打男双还是打‘混双’的?!”
萧羽从被窝里一脚踹过去,哼道:“你给我滚!”
程辉一翻身将萧羽压在身下,骑到他胯骨上,手伸进三角裤里狠狠一揉,揉得他气息渐渐失去节奏:“哼,你甭整天在那里招猫逗狗的,吃着省队的你还惦记着国家队的!就你这水平,你也就只能跟我搭档,凑合在省里混一混!”
初到总局大院的那一夜,人太多了宿舍不够分,一群小屁孩就只能睡到大礼堂里,一排一排的棉被大通铺。辽帮的小孩挤了一疙瘩,占据铺位的半边天;苏帮的小孩占据另半边天,互相还不喜欢挨着。
萧羽一个人没帮没派的,自然而然就睡到两帮中间。
礼堂四个犄角上摆了四台电暖器,轰隆轰隆地表达着震撼性的存在感,吵得他睡不好觉。左右两耳耳畔是此起彼伏的鼾声,偏偏左边和右边一个南腔一个北调,互相毫不示弱;那呼噜声打得还颇具地方特色,捎带着各地方言的前鼻音和后鼻音。
大清早,一礼堂的睡神被集训队的杨领队提起来,听领导讲话。
萧羽眯缝着一对肿眼泡,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忒么的才六点半!